京城的风,向来是见风使舵的。
前些日子还恨不得把“夜一廊”吹上的风,这几又开始阴阳怪气地唱衰了。
“听没?那‘夜议廊’现在都快成暴民窟了!”茶馆里,一个穿着绸缎的胖老爷,嘬着茶,一脸嫌弃地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去议政,简直是乱弹琴!”
“可不是嘛!我有个亲戚,是被什么‘特使’给盯上了,上门要钱,简直比土匪还狠!”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跟着附和道,“这哪里是议政,分明是勒索!”
更有人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吟诵道:“字歪则纲常乱,言滥则社稷崩!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一时间,“夜议廊”仿佛成了洪水猛兽,人人避之不及。
数名御史联名上书,痛陈“民议二策”之弊,请求朝廷立即停止“民议”。
朝堂之上,沈砚之静静地听着那些御史的慷慨陈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让人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据理力争的时候,他却突然站了出来,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深深一揖:“启禀陛下,臣以为,民议虽好,但亦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为察民风之实,臣请陛下恩准,暂停‘夜议’七日!”
什么?
这波操作,直接把所有人都给整懵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以退为进?
还是直接躺平了?
皇帝显然也没料到沈砚之会来这么一出,犹豫了一下,看向一旁的谢昭容。
谢昭容微微一笑,心中却暗骂一声“老狐狸”。
她知道,沈砚之这是要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呢!
“陛下,臣妾以为,沈大人所言极是。”谢昭容上前一步,轻声道,“不过,为了不辜负百姓的热情,臣妾斗胆,请陛下恩准,将这七日内百姓的投书全部抄录下来,以作参考。”
皇帝点零头,准了她的请求。
退朝之后,谢昭容立刻回到正典院,吩咐手下的人,将七日内百姓的投书,一份不落地全部抄录下来。
然后,她又命人取来一种名为“回音露”的奇特液体,将这些抄录好的投书,全部浸泡其郑
这“回音露”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露水,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具有辨别真伪的神奇功效。
凡是真心为民的文字,浸泡在“回音露”中,墨迹便会生出青色的嫩芽;而那些虚情假意的文字,墨迹则会枯萎,如同死枝。
七日之后,朝会之上。
谢昭容命人抬上来一幅巨大的图卷。
图卷缓缓展开,顿时,满殿皆惊。
只见图卷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字迹。
然而,这些字迹却并非普通的墨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青绿色,仿佛一片茂密的森林。
无数青色的嫩芽,从字迹中破土而出,迎风招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便是“谏芽图卷”。
“诸位大人请看。”谢昭容指着图卷上的一片青林,缓缓道,“这些,都是百姓们的心声,是他们对朝廷的期盼。”
她又指向一株焦黑枯萎的树枝,冷笑道:“而这一株,乃是某员外所雇书吏代笔,控诉‘特使夺产’。然而,据正典院查实,此人田契显示,三年未纳一文税,分明是恶意中伤!”
紧接着,她又指向一株长着三寸新芽的字迹,眼中带着一丝怜悯:“这一株,是一位孤女所书,字不成行,却情真意牵只因她母亲病死无棺,无钱安葬,故而写下此书,恳请朝廷施以援手。”
满殿默然。
那些原本叫嚣着要停止“民议”的御史们,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与谢昭容对视。
就连反对最烈的礼部尚书,也面色尴尬,一言不发。
事实胜于雄辩。
在这幅“谏芽图卷”面前,任何的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宣布:“‘夜议’重启!并赐‘谏芽图’悬于文华殿,以示朕纳谏之诚!”
与此同时,“醒语堂”旧址。
这里已经改名为“静诵夜”,成了特使们每日诵读《民议策》的地方。
陈九站在台上,手持书卷,带领着台下的百名特使,齐声诵读:“……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当诵读到“言无罪”三字时,陈九突然感到自己的识海如同被撕裂一般,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记起来了!
他不是什么普通的誊录官!
他是“影蛇”!
他是第三代执灯人临终前,亲手点燃的“活火种”!
那夜,老执灯人将一道密令,烙印在他的心底:“火不传于书,不燃于庙,唯痛极者口不能言时,字自成谶。”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起旁边的炭条,在墙上飞快地写下八个大字:“火种非物,是痛的回声!”
与此同时,沈砚之得到了消息,立刻赶往“静诵夜”。
当他走进“静诵夜”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了。
只见“火林”一般的墙壁上,陈九所写的“火种非物,是痛的回声”八个大字,竟然与在场所有饶呼吸同步,忽明忽灭,如同心脏般律动。
沈砚之走到墙边,仔细观察着那八个字。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林清梧留下的残图,对照着墙上的字迹,发现炭迹之中,竟然浮现出微的共振波纹。
这种波纹,与“心纸”残韵同源,却更加原始,更加纯粹。
他瞬间明白了!
林清梧当年并非单纯被“正字令”所伤,而是以自身咳血为引,将“墨韵通灵”化作一场全民共鸣的“痛觉引信”!
她要用自己的痛苦,点燃所有饶希望!
沈砚之的眼中,充满了敬佩和感动。
他拿出“回音露”,滴在墙上的字迹上。
只见那八个字,在“回音露”的浸润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耀眼。
他取出林清梧留下的残图,在图的空白处,批注了一行字:“火不择器,唯痛者能燃!”
当夜,沈砚之于南宫井口,将那份盖着皇帝印玺的“暂停令”副本,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郑
“噗”的一声,纸张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更加深邃。
他望着那跳动的火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语道:“你们以为停了火,就能灭了痛?太年轻太真了!”
与此同时,正典院地库。
谢昭容心翼翼地将“谏芽图”上那些鲜嫩的青芽,一根根地碾碎,混入新制的“正典墨”郑
这墨,可不是普通的墨,而是加入了特殊配方,隐隐有光脉在其中流动。
她拿起一支狼毫笔,蘸饱了墨汁,正欲书写新的政令,却忽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微烫。
“嗯?”谢昭容微微一怔,低头看去。
只见墨汁竟然不受控制地自行游走,在洁白的纸上,缓缓地浮现出半句话:“……痛未止,火怎熄?”
她凝视着纸上的那行字,良久,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清梧啊林清梧,你这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玩得可真是溜啊!”她轻笑一声,拿起火折子,将那张写着半句话的纸,缓缓点燃。
“既然如此,那这一笔,就由我谢昭容,替你烧得更狠一些吧!”火光在她明艳的脸上跳动,映衬着她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
她将燃到一半的纸扔进铜盆,转身离去,留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和焦糊味。
正典院外,一名吏匆匆赶来,带来了一个消息,谢昭容听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呵呵,看来,有些人,是真的嫌命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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