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令宁暗道她聪明，但只是扬唇道：“不管如何抉择，选择权在我，便没什么可忧心的。若行会同意了咱们入会，咱们便自立门户，若不能，便与齐物书舍再度合作，也无妨，如今与齐东翁谈妥，他肯让权让利，于我们而言，也不亏！”
“还是东家好谋划！”阿香忍不住拱手称赞。
潘令宁唇边的笑意更深。
父亲在世之时，便已教导她，在商之道，不管多有交情，最终讲究的是一个利字，无利之情又能维系多久呢？
齐东翁之所以对她殷切挽留，不似同行对她恶意排挤，不过看中落雁纸的工艺和秘方。她原本打算自立门户，便是想要更多自主裁夺，只是行会那边，的确十分棘手，而她和崔题的计划不能再拖，如此，估计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与齐物书舍再度合作。
不过，她心里还有另外一番谋划。
“阿香，你之前帮我打点行会内中关系之时，可有打听过，先前，行会可有女行首？”
阿香万分诧异，两眼放光，声音也忍不住激动得轻轻颤抖：“东家，你打算……竞选女行首？”
“怎么，不可？我寻思着，若潘氏纸坊与齐物书舍合作，凭着落雁纸的名气，将来在京都势大也不无可能，我不求重创父亲江南‘万金侯’的威名，但成为一方巨贾也并非无可能，如此，难道不足以竞选行首？”
潘令宁想着，成为行首才可能扫清讲义堂的障碍，并且为讲义堂遍地开花打开路途。
阿香却没有这样的野心，只惊叹道：“能，当然能！只是阿香，之前想都不敢想啊！”
“为何不敢想，阿香，凡事总要先有想法，而后才敢于尝试，才思考如何达成，才有可能，成就一番事业！”
……
甜水苑门前热闹非凡，几个女子手挎竹篮挨家挨户敲门，给左邻右舍送红枣花生、喜果红鸡蛋等，便是附近摆摊的商贩，以及路过驻足的行人，也都大方分发。
“大娘、大伯，今日我姐妹诞下一女，母女平安，可喜可贺、福运齐享，大家也一同沾沾喜气。”
可惜除了围绕他们跟前，伸着手叽叽喳喳喊着“我要，我要!”的孩童，大人们阳奉阴违，领了喜物背地里却嫌弃。
几名老婆子靠着槐树干，磕着领过来的花生、瓜子，吐得满地瓜皮，却鄙夷道：“一个花姐儿生的花姐儿，往后难道让这个女儿继承衣钵？”
“看他们甜水苑聚集了这么多失足女，也没个正经活计，以后不会要重操旧业，在咱们老槐巷重开妓院吧？”
“听这甜水苑的主人也是个外地来的经商女子，整日抛头露脸不着家，跟男人也没个大防，啧啧，什么人呐！”
潘令宁和韩香在街口下了马车，步入老槐巷中，便听闻如此刺耳非议。
阿香纷纷不平上前道：“你们拿了喜果，吃也就罢了，嘴巴也没闲着！都吃饶嘴短，拿饶手短，你们这几张老脸皮，难道不害臊么？”
几位老婆子眯眼歪头，很不顺气地询问：“哪来的妮子，女谁啊？”直到看到潘令宁上前，轻轻挡住冲动的韩香，有人认得潘令宁，低声提醒同伴，“……是那位女掌柜！”她们才噤了声。
潘令宁双手笼袖，体态端庄，衣着华贵，比起她们更是大气明艳，笑意盈盈道：“几位老婆同为女子，亦是生养过，皆知诞下麟儿凤女多么不易，又何必对其他女子如此刻薄呢？大家都是邻里，若是手上的喜果吃不够，可来甜水苑坐一坐，喝杯茶，沾沾喜气，我等定当好茶好点心招待着！”
那几位老婆婆手中的瓜子花生，霎时成了烫手山芋，只能悄悄藏起来，扔又不舍得扔，脸上讪讪。
潘令宁虽然嘴角噙着得体的笑，眼底却掠过一抹薄凉，领着韩香回甜水苑。
进门前她同几个姐妹吩咐：“姐妹们回来吧，咱们敞着门，在庭院中摆一喜果台子，谁若来道喜呀再相送。福气也可不是送出去的，而是应当送上门的！”
几个姐妹们听话，应了一声，便都回来了，果然摆上了台子，在庭院中敞门迎客，而后看着他们自发上门来领取。
不论是真心实意祝福的，还是嘴馋的，贪便夷，脸皮厚的，自个儿上门领取之后，总不好转头又自打脸鄙薄咒骂。
而那些面目恶毒非要咒骂的人，也不好再上前领赏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旁人占便宜，这倒比剜了她们的心还难受。
不过，巷子中也不都是恶人，他们也收到几个真心实意的祝福，其中隔了两户的，家中开香饮铺子的王阿奇嫂子，不仅送上祝福，还大方地送上一篮鸡蛋，并祝福道：“给徐焕娘子补补身子，月子期间要注意休养！”
庭院中的姐妹们雀跃欢腾，连连对她感谢，并道：“阿齐嫂子心善手巧，制的香饮子京中独绝，等你晌午开摊，我要去饮一杯！”
“我也去，好久没喝上紫苏香饮子了，阿齐嫂子给我留上一杯！”
王阿奇笑容和气灿烂，连连道谢：“多谢照拂生意！”
潘令宁方从游廊打算穿回后院了，目睹了眼前场景，不由得停下脚步，观望了一番。
见那阿齐嫂子手中还牵着五六岁的总角孩童，孩童被姐们们塞满了喜果，几乎装不住，阿齐嫂子替他连连道谢推脱，最终只让他兜了兜半幅一角，剩余的，都还回去了，决计不让孩子多拿，看起来是个进退有度，热情有礼，且不贪心的邻居。
阿齐嫂子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虽未施脂粉，面容却称得上秀美，皮肤白皙不似穷苦出身，且举止有度，言语温和，看起来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最少也是书香门第，可如今，只在老槐巷中开一家香饮铺子？
潘令宁思忖着，收到了韩香捧过来的一篮子鸡蛋：“东家，隔壁香饮铺子的王阿奇嫂子，可真是好人呐！送了好多鸡蛋，我们在后院养的那些母子，十日下蛋，都没有这篮子多咧！徐焕姐姐若知道，有邻里送礼祝福，定也十分高兴！”
潘令宁接过鸡蛋，点了一下头：“嗯……你们和这位阿齐嫂子，十分相熟？看样子，她似乎常和我们甜水苑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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