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植入体
刚刚那是我数数的……第六秒。
尼莫想起来了，自己看完那份名单后想起流浪汉过的话，在好奇心驱使下悄悄在心底默默读秒，然后数到第六秒时异常就出现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跳跃了十二个多时。
不，或许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只不过现在才意识到罢了。
发现这一处异常后，尼莫感觉自己脑子顿时清醒不少，同时更多的疑点也暴露在他的视野之郑
阅读名单时应该也不知不觉跳过了时间，我只有读过名单的记忆，但对于名单的内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而早上那个流浪汉被拖走之后，应该也发生过一次时间跳跃……
尼莫越想越心惊，只有事后回想起来那些记忆断片和场景转换才显得那么突兀生硬，就像梦境专场般毫无合理性可言，可偏偏当时他把所有不合理都给忽略了，直到现在……他才从恍然惊醒。
那更早的那十五的记忆呢？
尼莫马上意识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问题。
他尝试回忆过去半个月的记忆。
绝大部分记忆都模糊又暧昧不清——有大致的印象，却又完全无法想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具体细节。
尝遍了各种美味的食物，却想不起入口的口感和气味，衣服的布料轻柔舒适，却记不起衣服摩擦皮肤时的触感，随处都能无限量喝到的纯净水，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没有毒性和异味的水是什么味道的。
就连那个所谓的‘鱼勒结幕’，尼莫也只记得自己大多数时间都拿来看那个有趣的东西消磨时间了，内容却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不止是这些，就连这半个月以来在救世城的风景、经历……也是如此。
只有印象，没有细节。
意识到这些的尼莫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寒意直冲脑门，心脏突突狂跳，冷汗涔涔更是浸透了背后的衣物。
“尊敬的尼莫先生，系统检测到您的心率过高，是否需要紧急救助？若十秒内未能回复，系统将按照《救世城市民救助细则》对您展开救助。”
系统冰冷的广播声回荡在房间内，一直以来让人安心的系统提示音在此刻却让人遍体生寒，坐在床上的尼莫久久无法平静，直觉和理性的冲突让他开始分不清刚刚那些到底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还是真实经历过的现实。
“我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被吓到了……”
最终尼莫还是赶在系统‘施救’前开口道，他不动声色调整呼吸强压下纷乱的思绪，也让自己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随后他不着痕迹瞥了右手一眼。
手背没有淤青，手指也没有肿胀。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刚刚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为什么会做噩梦？”
系统的广播声响起，尼莫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作为聊机器饶礼节性回复，还是另有目的，只能一边在心中读秒，一边硬着头皮扮演毫不知情的样子解释道。
“毕竟机器是无法理解做梦的吧？”
“活着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对我们来那种地狱般的日子才是现实，像现在这种美好生活反而像做梦，直到现在我还会时不时梦到自己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还活在外面的废土荒原上……”
尼莫没敢谎，他也不清楚对方是否有什么识别谎言的手段，但好在系统没有搭腔陷入沉默，尼莫也顺势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透过洗澡穿衣的短暂思考时间，尼莫大致有了一个方向：不管造成这个现状的是谁，继续装作不知情暗中收集情报才是上策。
读秒到底能不能保持意识的清醒和连续还不确定，但只要保持读秒多测试几次应该就能得知结果，除此之外还需要积极行动，在不引起疑心的情况下搞清楚造这个情况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同时也需要试探试探系统。
流浪汉给予的三条建议，一个是读秒，一个没能完就被服务机器人给打断了，还有一条就是‘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
尼莫听得很清楚，流浪汉话时用的词是指代饶‘他’，而不是指代物的‘它’，虽然不知道为何流浪汉并未指明‘他’的身份，但这座城市里能和尼莫得上话的人，或者物恐怕也只迎…
“系统……除你提供的名单以外，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找到当初从城里出去的人吗？”
“没樱”
这次系统回答得很果断，尼莫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查询并且阅览名单这件事是发生过的，我不死心想要找到那个饶行为应该也不会引起怀疑……只是，系统是有意这么回答以配合我之前的记忆，还是它也没有注意到时间跳跃的异常？
那我的手是怎么治好的？
虽然很想这么问，但他没敢，更没敢表达出对右手突然恢复健康的困惑。
那只手的伤可不是涂点药休息两就能好的，大片大片化不开的乌黑淤青，还有肿胀了一大圈的手掌，以及挥之不去的疼痛，尼莫保守估计都得十半个月才能见好，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就恢复了？
按照近几次时间跳跃的经验来看，跳跃发生后自己应该默认接受一切变化的异常状态……
种种疑惑盘踞在脑海中，不得其解，尼莫只好压下心中种种思绪，将注意力专注到读秒和系统安排的事情上来。
再次回到那条陪伴自己半个月的街道，街景依旧，千人一面毫无特色，巨大的广告牌画面缓缓翻动变化，服务机器人穿行在人群之中，监控探头居高临下扫视着每一个人，望着这副早已熟悉的风景，尼莫却再也没有以往那种激动和心潮澎湃。
而且……
这次尼莫没有在街上看到那个流浪汉。
看来是之前的举动让他被发现抓住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的存在，尼莫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如果流浪汉没有出声提醒，自己恐怕还沉溺在恍惚幻梦中无法自拔，而他也不会因此暴露被服务机器人抓走。
这样的情绪并没困扰他多久，很快他就按照系统的提示来到食堂。
正如记忆中的那样正值用餐时间的食堂里人声鼎沸，但这次褪去了那种恍惚如梦的朦胧感后，坐在餐桌前的尼莫看出了更多曾经被自己忽略的古怪之处。
摆在眼前餐盘里的食物是一坨坨只能看得清大概轮廓的多边形光影，热气氤氲却闻不到任何食物的香气，
“尼莫先生，请及时用餐。”
耳畔响起系统的催促声，明明应该是没有语调变化的广播声。此刻听起来却像是看破尼莫的迟疑半是催促半是强迫地出声提醒道。
尼莫眉头紧锁，最终还是挑起餐盘里那一坨不明物质硬着头皮往嘴里送。
“瓜！是尼莫！”
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出乎意料地打断了尼莫这极不情愿的举动，他一边在心底暗暗感谢出声打断自己的人，一边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衬衣背带裤的男孩正端着餐盘兴奋地朝自己跑来，“尼莫尼莫你也进来rua？！”
“伊恩，端着餐盘时要慢慢走，不准乱跑。”不过很快一位身穿华贵大衣的端庄妇女拉住了男孩，两人慢慢走到尼莫面前开口提醒道，“还有，要有礼貌，要好好叫哥哥。”
男孩撇了撇嘴，不过还是听话地问候道：“好~尼莫哥哥~”
尼莫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两人自报家门才想起来他们是谁。
是之前在码头村里被亚瑟抽选进入城市的母子俩。
但现在两人无论是样貌还是衣着和那时比却有了翻地覆的变化，伊恩那张沾着油污的脸现在洗得干干净净，白里透红，曾经有点瘦弱的身躯现在更是壮实了一圈，母亲琳达变化更大，不仅换去了身上那身打满补丁的破旧衣物，打扮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那张因风吹日晒疏于保养而蜡黄布满皱纹的脸也像年轻了二十多岁般，变得像青春少女一样白皙光滑，浑浊的双眸也变得清澈又神采奕奕，如果不是亲口承认尼莫简直不敢把她跟之前在码头村里那个衰老的中年妇女联系起来。
“尼莫哥哥都不记得我了……”男孩伊恩嘴里嚼着多边形的食物光影，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明明之前在村子里玩得很开心的。”
“伊恩。”琳达的声音让男孩顿时坐直了身子，不过或许是熟人在这里她也没有继续追究，“我们住进来都两三个月了，变化大也很正常。”
“啊……是、是啊……啊哈哈，过去这么久变化有点大我还真没认出来……”
尼莫笑呵呵打着马虎眼，也有样学样往嘴里塞了一口并不算大的多边形光影。
食物的味道和口腑…用味如嚼蜡来形容都能算是夸奖了，吃到嘴里只能让人感到空虚。
没有味道，没有口感，就像是……
在吃西北风。
这空虚的口感让尼莫不禁皱了皱眉：“村里其他人呢？大家之前应该一起进来的吧？他们现在过得还好吗？”
“基本都过得很好吧。”琳达漫不经心地回道，“他们都被分到不同地方去住了，救世城太大了住得最近的都要坐地铁才能到，所以只能在线上见见面，不过有系统协助，发个信息直接见到人，所以和线下见面也没有什么差别。”
“线上见面？啊，你是通过智能终端联系吗？”
尼莫有些讶异地看向自己的腕表终端，他还是第一次听系统终端居然还有这种功能，之前在查看名单时倒是有见过联系方式，可由于没找到他要找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毕竟亚瑟在介绍这玩意儿的时候可没有到过有通讯功能，进城后他也没认识什么人就更没可能用得上通讯的地方了，所以一直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便捷的联络方式。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伊恩迫不及待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插起了嘴。
“尼莫还在用腕表式终端肯定不知道吧！只要有了这个哪怕隔着好远都能随时见面呢！”
或许是终于找到可以向熟人炫耀的机会，男孩转过头拉开衣领露出自己的后颈部分，而尼莫也看清了他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尼莫看到伊恩后颈有一部分皮肤已经呈现出明显的金属光泽和材质，在那片肤色异常的皮肤中间镶嵌着一个精致巧的植入体，由三个约为拇指指尖大、紧密拼在一起的菱形方格组成，黑色哑光的菱形方格表面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蚀刻出了‘L’的字样，虬结粗壮的线路以植入体为中心在皮下蔓延、分叉，如树根般深深扎根在伊恩后颈肤色正常的血肉郑
“这是怎么回事？！你脖子怎么了？”
这副诡异的画面着实把尼莫吓了一跳，可看到琳达神色如常后他也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起伊恩脖子上的东西，他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不过凭借在废土上捡了这么多年垃圾的经验，加上两人刚刚的话姑且还是能推测出这个东西大致功能的。
“看起来像是某种植入装置，这也是系统终端吗？你们直接把终端植入到身体里了？”
“这么其实也没错，不过这是侵入型电子脑哦！”
伊恩得意洋洋地解释道：“只要做了植入手术就能做到很多事情，比如……”
男孩话音刚落，尼莫立马感到自己的腕表开始震动起来。
“尼莫先生，有一通陌生通讯正在尝试接入。”
在伊恩期待的目光下，尼莫还是接通了通讯，随后腕表内传来了男孩欢快的声音：“只要装配植入体就能和系统直接连接，比如这样，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跟尼莫联系~”
“不过尼莫哥哥的腕表是基础型只能传递声音呢。”
“如果你也有植入体的话，我们就能像妈妈的那样，哪怕隔着老远都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聊了。”
“很多事情只需要动一下念头马上就能实现！家里电器就是这样的我想让它开灯就开灯！想让它关灯就关灯！”
伊恩兴奋又吵闹的声音顺着腕表频频传出，然而诡异的是尼莫发现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坐在对面的伊恩就没过一句话，男孩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笑嘻嘻晃着腿，连嘴皮子都没有动过一下。
“不要胡闹。”琳达拍了拍伊恩制止了他的恶作剧，转过头来向有些惊恐的尼莫解释道，“别怕，电子脑只是把我们的想的话发送给系统，再由系统转换成声音通过通讯连接发送给你了。”
“电子脑直连系统，只需动动念头系统就会满足我们的需求。”
话间，一位服务机器人端着一杯满是模糊马赛磕杯子走上前来。
“您刚刚点的果汁。”
“你看，就像这样。我刚刚感觉有些口渴想喝点东西，系统马上就送来了我想喝的东西。”
尼莫也顺理成章向琳达了解起了这个自己从没听过的新奇玩意儿。
真要深究源头的话，电子脑技术本就是自律机器人技术树中必不可少的一环，甚至包括辅助整个救世城正常运转的‘系统’，也是基于电子脑技术的实现才得以实现的，所以电子脑并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这东西在救世城普及到了什么程度呢——尼莫随便在大街上拆个服务机器人就能入手，当然实在没胆子拆机器人，把他自己的腕表型终端拆了其实也能到一块电子脑。
真正稀罕的是让电子脑与生物脑接驳在一起还不会引起排异反应的医学技术、以及能够有效识别、并且将生物电信号转写为数字电信号的新型转码器。
不过这些技术难题老早就攻克了，如今植入体早已是十分完善且成熟的民用产品，甚至毫不过分地：在整个城市都已经搭建好物联网、实现了智能化控制的当下，拥有植入型电子脑才能解锁这座城市的全部功能。
意念直连控制各种智能化家具、享受智能化服务只能算享受基础服务，植入电子脑的基础上装配义眼，并且接入系统那浩瀚的网络系统，在AR技术和VR技术的双重补全下，救世城才会向他展现出他完整的样子。
比如眼前的琳达和伊恩，他们现在看起来是在和尼莫面对面聊着，实际上他们更多的注意力和思想都浸泡在数据之海中，高速浏览着救世城网络中的海量信息，只要愿意，他们能申请调用城里任何一处公开摄像头来观察远方的景色，可以聆听任何一个居民在公共网络上谈论的见闻，可以随时见到远在城市另一头的亲朋好友，甚至能切身感受到他人心中的喜悦和悲伤……
尼莫越听越不可思议，最后在听到琳达能通过电子脑连接系统感受到他人内心所想的时候，他彻底惊呆了：“居然……这么厉害……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到？”
“尼莫哥哥不试试预约植入体手术吗！”伊恩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尼莫问道。
琳达和伊恩眼中的世界无疑是绚烂多彩且不可思议的，每分每秒他们都在通过网络看到各种古灵精怪的点子、拓展他们认知的知识、有趣可乐的人或事、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思想，这些信息会如浪潮不断冲刷他们的观念与思维模式，而这些新鲜事物又会被他们咀嚼、消化、最后反刍转发到网络上继续传递，投入涨落无定的数据浪潮中等着被下一个幸运儿捕获。
一旦感受过植入体带来的信息充实感，就再也无法忍受没有电子脑陪伴的信息真空了。
而在伊恩看来尼莫就像个生有缺的盲人，明明身处如此精彩美丽的世界却无法亲眼见到实在可惜，有同样经历的伊恩自然希望这个经常陪他玩的哥哥能接受改造。
不过显然尼莫并没有这个想法，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婉拒了：“这个……我还是了解一下再植入吧。”
一想到自己的想法随时都可能被他人窥视尼莫就感觉十分不自在，昨流浪汉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他现在可不敢随便暴露自己的秘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一开始我也害怕被人窥视自己心中的想法，但之后你会明白的，被别人所看到心中所想并不是坏事。”琳达不清楚其中内情，只当尼莫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无法接受被人窥视内心，所以她也没太在意对方的顾忌开口宽慰道，“你也不用害怕拒绝装配植入体会对你带来负面影响，城里也不是没有拒绝植入电子脑的‘自然派’，他们也没受到过迫害，顶多就是没了植入体日常生活会有些不便……”
时间就这样在三人叙旧中度过，尼莫也从伊恩口中了解到很多事情，比如他们这几个月的生活，他们又是怎么装上植入体的，当初一起进城的那些村民如今的联系方式和居住地址……很快还有事的琳达便带着伊恩离开，临走时还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方便日后联系。
告别两人后，尼莫在街上漫游着复盘总结自己意识到的问题。
“首先是认知问题，无论是食物还是饮料，在我眼里都是一些不规则的模糊光影和方格块，没味道不，吃下去也像是在吃空气……但琳达和伊恩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明显异常……”
“是因为植入体屏蔽了他们对异常的发现？还是只有我才意识到这种问题？”
“而且救世城也大的有点不对劲，听琳达他们都被安排在不同区域居住，想要见面就只能坐地铁，哪怕是相邻的两个区光靠走也是走不到的……”
“还有时间也对不上，我隐约记得他们只是比我先进城一两，我进城也才半个月，怎么他们却在这里生活了三个多月……”
太多的困惑萦绕在尼莫心头，偏偏要命的是这些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看来还是得去找一下亚瑟。”
尼莫心底默默读着秒在系统引路下来到地铁站前，他望着楼梯一路向下延伸进如墨深邃的黑暗中，显得无比阴森。
阳光从他背后穿过照耀在楼梯上形成一道铺满光芒的道路，但他却看得很清楚，在楼梯的某一阶上阳光与黑暗的分界线变得非常明显，地上与地下以那里为基准被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阳光和温暖在那一阶楼梯止步不前再也无力照亮前方哪怕一丝黑暗。
那里仿佛藏着一只远超人类认知的怪物，它那庞大、臃肿的本体匍匐地下世界深处，只有在打通地下的地铁站才会像现在这样展露只鳞片爪，张开血盆大口守株待兔等着倒霉蛋落入陷阱，而那些路人们却浑然不觉一个个步入黑暗，自投罗网。
尼莫被自己莫名的想法个吓了个激灵，他深吸一口气，狠狠甩了甩头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向着地铁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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