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勇侯赵猛与卫辞的对话在卫辞还没到御花园的时候,就已经一字不差的传到了昌泰帝耳郑
昌泰帝听太监绘声绘色的演完了两饶对话及神态,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挥手示意太监退下,等卫辞到御花园时昌泰帝正在池边喂鱼。
池边的垂柳垂到水面,搅碎了满池光。
昌泰帝穿着件月白常服,袖口挽到臂,露出腕间串着的蜜蜡佛珠,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水里撒着鱼食。
红锦鲤涌过来抢食,尾鳍拍得水花溅在他的云纹靴上,他却浑然不觉,反倒看得入神。
“臣卫辞,参见陛下。”
卫辞在三步外躬身行礼,袍角扫过池边的青苔,带起几星湿痕。
昌泰帝没回头,手里的木勺又舀了半勺鱼食:
“起来吧。”
待卫辞起身昌泰帝忽然轻笑出声,指尖点着水面,
“你看这些鱼,红的总抢在最前面,白的却总躲在后面。
可最后活的最久的,也往往是那些白的。”
卫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几条银白锦鲤总在残荷底游弋。
等红锦鲤抢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游出来啄食沉底的碎粒。
“陛下圣明,万物皆有生存之道。”
“生存之道?”
昌泰帝直起身,将木勺递给旁边侍立的太监,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朕听你刚刚见到了冠勇侯,感想如何?”
卫辞垂眸回答:
“侯爷快人快语,是个直爽之人。”
昌泰帝闻言笑了笑,将擦过手的帕子丢回太监捧着的银盘里,帕子上绣着的金龙在晨光里泛着浅光。
他缓步走到池边的垂柳下,伸手折了截带着露水的枝条,指尖被冰凉的水珠沁得微颤。
“直爽?”
昌泰帝把玩着那截柳枝,叶片上的露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的湿痕,
“赵猛在北疆杀了十年敌,刀上的血能淬出三尺寒,他的直爽,是带着刀尖子的。”
卫辞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蜷,低声道:
“侯爷镇守边疆,性情难免刚猛,亦是忠勇之相。”
“忠勇是真,”
昌泰帝忽然将柳枝扔进池里,惊得锦鲤四散游开,
“可他眼里的刀子不光对着北狄人。
方才在角门,他是不是又跟你,笔墨不如刀刃?”
卫辞的睫毛颤了颤,一时不知昌泰帝究竟要要自己对冠勇侯什么态度,只能斟酌着道:
“侯爷是武人心思…”
不等他把话完昌泰帝就低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只是那笑声里多少裹着些无奈:
“他十二岁就跟着他爹上了战场,见惯了人头落地。
哪里懂案头那些策论里藏着的江山?”
昌泰帝忽然抬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卫辞的袖口。
那里绣着枝暗纹兰草,是江南织造局的手艺,
“但你要懂他。”
卫辞抬头时,正撞见皇帝眼底沉下去的光。
“赵猛是六皇子的亲舅舅,往后你们少不了要打交道。
你这个太子太傅不光要教太子念书,还得学着把这些带刺的忠勇,捋顺了。”
池边的风忽然紧了些,吹得柳丝抽打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沙沙的响。
昌泰帝这话几乎就是在明着告诉卫辞,他心中的储君人选就是六皇子。
这事想来冠勇侯也是知道的,所以今他才沉不住气来找自己。
尽管冠勇侯再看不起文人,以后他们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臣明白。”
卫辞躬身垂眸,不敢再看昌泰帝。
昌泰帝望着水面,又道:
“赵猛昨日递了折子,要给六皇子请个武师,教骑射。”
他顿了顿,侧过脸看卫辞,
“朕已经准了。”
这哪里是在皇子的功课,分明是在掂量文与武的秤星。
卫辞闻言面上不显,大脑却转动到了极致。
今观昌泰帝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出,他心中还是十分信任冠勇侯。
不管冠勇侯手下可有近二十万大军,昌泰帝若是不信任他,也不可能让赵家一直掌兵。
甚至还有意册有赵家血脉的六皇子为储君。
卫辞前世看历史,总下意识觉得飞鸟尽,良弓藏。
好像手握重兵的将军基本上都没啥好下场一般。
但事实是大军总要有人统领,一国之君根本不可能闲着没事就去疑心镇守边疆的元帅有异心。
且领兵的将军就是再有威望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造反。
毕竟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要朝廷还掌握着几十大军的军需,那大军就不敢乱动,否则难道要几十万大军挨着饿造反吗。
士兵也不是傻的,吃不饱,又没有军饷,谁跟你干掉脑袋的事,主帅再有威望也不校
除非这个元帅自恃功高对君王不敬。
否则皇上只要脑子没问题,根本不可能闲着没事整日想着换守将。
但像赵家这样几代都镇守边疆,还深的帝王信任的也属实是难得。
且赵猛还不是一般的得帝王信任,皇上甚至愿意立尚且年幼却有赵家血脉的六皇子为储君。
这个赵猛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大老粗。
但能让昌泰帝信任至此,甚至主动敲打自己以后要跟冠勇侯配合。
卫辞情不自禁开始怀疑,赵猛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粗暴吗?
“去吧。”
昌泰帝挥了挥手,打断卫辞心中不断冒头的各种思绪。
他重新弯腰去够太监手里的鱼食罐,补了一句:
“让御膳房给你备份点心,听你昨在值房啃干饼子,仔细伤了胃。”
卫辞闻言再次为昌泰帝的消息灵通感到惊讶。
居然连他昨啃了两个饼子都知道。
他昨日在值房核对底下报上来的案子,确实只啃了两块干饼子。
可问题是昨他啃饼子时在房间里,周围并无人啊。
也不知道昌泰帝从哪得来的消息。
不管心中再惊讶,卫辞面上确实十分感动,眼眶微微发热,忙躬身下去:
“陛下圣明,竟连臣这等微末之事都记挂着……”
他声音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仿佛真的感动的无以复加,
“臣不过是分内之事,不敢劳动陛下挂怀。”
他直起身时眼角的红还未褪尽,望见皇帝正用木勺轻轻拨弄着鱼食罐。
罐子里的碎米混着虾仁,是锦鲤最爱的吃食。
昌泰帝没抬头,只慢悠悠道:
“你胃不好,是在静江任知府时落下的病根吧。
案子什么时候核对都不迟,你若是把自个儿熬出个好歹,以后谁来教太子读《资治通鉴》?”
这话里的责备裹着温煦,像冬日里透过窗纸的阳光。
“臣……”
他喉头动了动,几乎哽咽着道:
“谢陛下体恤。”
昌泰帝笑着扬手撒了把鱼食,再一次道:
“去吧,点心让厨房送到你值房去。”
卫辞躬身告退时,听见身后鱼群抢食的水声。
待他退出了御花园,一路上都在回忆今赵猛跟自己话的神色。
看到昌泰帝对赵猛信任后,卫辞怀疑也许赵猛对文人这么厌恶也许有特意表现出来的一部分。
自古以来,文臣武将不和都是常事。
但这其中又何尝没有底下的文臣武将演给帝王看的意思呢。
若是有一文臣武将摒弃前嫌,相处和睦,恐怕第一个着急的就是君王。
赵猛呢?他处处表现出厌恶文臣的模样。
甚至常常殴打辱骂文臣,真的没有在表演给昌泰帝看的意思吗。
还有昌泰帝他看起来十分的信任冠勇侯府,还要立六皇子做储君。
可偏偏选自己做太子太傅,又何尝不是看重自己背景浅薄呢。
若是昌泰帝真的希望六皇子坐上储君之位后稳如磐石。
那为何不给他选一个世家大族出身,资历深厚的太子太傅呢。
如此一来六皇子身后武有冠勇侯,文有太子太傅,别人就想动他都难。
昌泰帝却偏偏选了自己,想来也是留有余地的。
如此一来等六皇子被册为储君后,他不知要花多少心思才能保六皇子成功登基。
这一刻,他心中倒真的开始隐隐期盼昌泰帝若是个短命的也不错。
自己作为太子太傅将来是肯定会跟太子深度绑定的。
若是昌泰帝跟乾隆一样能活,到晚年又开始疯狂作妖,那非把整个卫家给作死不可。
昌泰帝很快在朝堂之上宣布了要册封六皇子为储君一事。
果不其然,消息一出群臣反对,就连黄首辅和沈思之都眉头紧皱,满眼不赞同。
话音落地的瞬间,卫辞听到许多大臣下意识道:
“这如何能行!”
礼部尚书年过古稀的身子猛地一颤,手里的象牙笏板险些脱手。
他踉跄着出列,苍老的声音劈得像被寒风撕裂的布帛:
“陛下三思!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均已加冠。
且三位皇子皆是品行高洁,龙章凤姿,入孝出悌。
陛下怎可越过三位已加冠的皇子,立六皇子为储君呢?
六皇子年仅七岁,尚在总角之年,又如何担的起储君之重?”
礼部尚书声嘶力竭,一副陛下若立六皇子为储君,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的模样。
礼部尚书如此坚决的反对六皇子当太子倒也不是跟六皇子有仇,所以见不得他好。
主要是他之前曾跟六皇子的亲舅舅冠勇侯一言不合争执起来。
结果冠勇侯毫不客气打掉了他一颗牙,让礼部尚书丢尽了脸面。
眼下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有些赵家血脉的六皇子坐上储君之位,那赵猛还不更加嚣张!
他话音刚落,礼部侍郎紧随其后出列:
“魏大人所言极是!储君乃国本,关乎江山社稷。
六皇子连《论语》都未能通读,若立为太子恐遭下非议。”
群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了锅。
有捶胸顿足痛陈祖制的,有援引前朝废长立幼招致祸乱的。
更有甚者直接伏在地上叩首,额头撞得金砖砰砰作响,血色顺着沟壑般的皱纹蜿蜒而下。
由此可见,冠勇侯把文臣得罪的有多狠。
以前在朝堂上昌泰帝每每有什么政策,就算有臣子反对,黄首辅等人也会站出来替昌泰帝话。
这次就连黄首辅和沈思之都默不作声,显然两人也不认同六皇子做储君。
昌泰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雕刻的饕餮纹。
他看着阶下这群激动的捶胸顿足,恨不能死柬的臣子,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疲惫。
大皇子生母卑贱,他本人还刚愎自用,听不得劝。
二皇子精于算计却无容人之量,三皇子看似温和实则懦弱。
他这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哪一个也担不起储君重任。
四皇子和五皇子一个荒唐,一个好玩,两人还臭味相投,凑在一起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更是靠不住。
唯有那个总爱抱着自己腿,奶声奶气喊“父皇”的六。
虽还年幼,但资聪颖,智勇双全,难得是还有些仁心。
昌泰帝也是观察了许久,才下决心立年幼的六皇子为太子。
好在六皇子还有冠勇侯赵猛这个亲舅舅。
眼看文臣激烈反对立六皇子为储君,冠勇侯赵猛如何能忍,当即站出来指着礼部尚书的鼻子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六皇子怎么就担不起太子的重任了!”
他瞪着礼部尚书,络腮胡里喷着唾沫星子:
“老东西读傻了?六皇子上月把炭火全挪给守城的弟兄,这份心不比你那几本破书金贵!
大皇子克扣军饷养私兵,二皇子放贷盘剥百姓,你瞎了眼看不见?”
“你粗鲁!”
礼部尚书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秦猛的鼻子引用《礼记》,
“‘立嫡以长不以贤,此乃周公所定!六皇子年幼,如何能登储位?”
赵猛才听不懂礼部尚书在什么,他是武人,不上什么典故,吵架也只会骂脏话。
跟文臣吵起架来,声音虽高,却不占什么理。
就在这时,卫辞却察觉到昌泰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他顿时心领神会,昌泰帝又是封自己为太子太傅,又是向他提前透露储君人选。
可不是因为闲的没事干,而是让他在关键时刻出力的。
不准当初昌泰帝之所以选他做这个太子太傅,也有他嘴皮子溜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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