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疼得倒抽冷气,半边身子都麻了,盯着那扇突然“自愈”的木门直瞪眼。
风卷着草叶刮过石阶,带着几分凉意钻进他衣领,刚被白衣女子眼神冻住的血液才慢慢缓过劲来。
他正想骂句什么,头顶忽然传来“嘎——”的一声怪叫,又尖又亮。
洛羽猛地抬头,就见院墙边那棵老槐树上,蹲着只油光水滑的八哥。
灰缎子似的羽毛在日头下泛着紫蓝光泽,俩黑眼珠滴溜溜转,正歪着头瞅他,爪子还扒着根歪歪扭扭的枝桠,晃得叶片沙沙响。
“嘎!滚——”八哥扑腾了下翅膀,竟学着方才白衣女子的语气,吐出个冷冰冰的字眼。
洛羽顿时气笑了,也顾不上后背疼,干脆往石阶上一蹲,仰头跟八哥对峙:
“你学她?畜生倒是挺会看眼色的嘛。”
“嘎!畜生!嘎!”八哥像是听懂了,扑棱着翅膀跳上更高的枝桠,嗓门扯得更大,
“一剑斩了你——斩了你——”
洛羽抄起块石子,作势要扔,又怕真惊飞了这唯一的“活物”,手举到半空又放下。
风又起,木门缝里透出点淡淡的檀香。八哥忽然不叫了,缩着脖子往树叶里钻了钻,眼珠却还黏在洛羽身上。
他蹲在那儿,看着树影在地上晃啊晃,后背的钝痛混着树香,竟生出点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不知过了许久,洛羽就一直在门口台阶处坐着,看着树上那只八哥发愣。
他也想过直接跑路,反正双方都只见过一面,大不了回万剑阁找那老头去要去神关的路线。
但这白衣女子给他的感觉十分有九分的狠厉,就怕下一秒冲出来就给他来上一剑,境界实力就摆在眼前,咱洛某人打不过她呀。
咔嚓……
身后房门突然打开,白衣似雪的身影立在门内,风卷着她的衣袂,裙摆在门槛边扫过一缕轻尘。
“我艹……”
洛羽吓得猛地蹦起来,后腰撞到石阶棱角,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梗着脖子僵在原地。
八哥在树上“嘎”地叫了声,倒像是被这动静惊着,扑棱棱飞高了些。
白衣女子没看他,只抬眼望向槐树,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墨点,回来。”
树上那只八哥扑腾着翅膀俯冲下来,直直射向她肩头。
洛羽这才看清,它左翅根处果然有撮墨色羽尖泛着银白,像被谁用指尖点廖墨。
八哥刚站稳,就用尖喙啄了啄她袖口:“嘎!他没走——”
白衣女子这才垂眸看向洛羽,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碍眼的物件:
“看来你还有点爱惜自己生命的自觉性。”
“走……这就走!”洛羽忙不迭点头。
“墨点你盯了它一个时辰。”
她忽然开口,指尖轻抚过八哥背羽,“它通人性,却不常学舌。”
洛羽喉头动了动,忽然福至心灵:“前辈,慈珍禽何不就地炖汤了呢?”
白衣女子眉峰微蹙,那点蹙起的弧度竟让她冷硬的侧脸柔和了一瞬。
风掀起她鬓角碎发,露出耳垂上一点莹白的玉坠,在日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炖汤?”
白衣女子指尖一顿,尾音微微上扬,似是觉得荒谬,又带着几分被逗笑的暖意。
她转过身,阳光恰好落在她眼睫上,投下一片浅影,
“你可知它衔过雪山巅的雪莲子,啄过南海边的珊瑚珠?寻常瓦罐,盛得下这般地之气?”
洛羽挠了挠头,正想再些什么,那八哥忽然扑棱棱展翅,落在女子肩头。
黑亮的眼珠转了转,竟破荒地开口,声音清越如碎玉:“呆子——喝汤——”
女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点零八哥的脑袋:“就你嘴快。”
她抬眼看向洛羽,眉峰舒展时,眼底那抹冷意彻底化开,
“这鸟儿陪了我十年,要炖它,得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罢,她手腕轻扬,腰间长剑倏然出鞘,寒光掠过半空,带起一阵松涛。
剑身在日光下流转,竟映出八哥歪头啄羽的模样,逗得洛羽也跟着笑起来。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把剑正对着他。
“关于你窥看我身这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洛羽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前辈,我……我不是故意的!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不对,当时你不是穿着衣服吗?我不是没看到吗……”
他双手乱摆,额头冷汗直冒。
白衣女子柳眉微挑,眼神似笑非笑:“杀了你也挺可惜,毕竟自岁帝之后,便再无人能领悟岁月之初。”
洛羽心中一惊,听她这话,似乎对自己领悟岁月之初之事有所了解。
“前辈,那您……该如何是好?”
他随后问道,眼睛紧紧盯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剑,生怕一不留神就卸他条胳膊腿的。
白衣女子收回剑,负手而立,
“这样吧,你随我修行三月,三月后,我要你用岁月帮我一件事,这样便抵消此事,如何?”
洛羽眉头微蹙,这交易听起来倒不算苛刻,可他心里总犯嘀咕——能用岁月做的事,哪有简单的?
“前辈,不知您要我做的是……”他试探着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角。
白衣女子转过身,月光落在她半张脸上,竟瞧不出年纪:
“三月后你自会知晓。若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刚才也犯不着硬撑着领悟岁月之初了。”
“好吧,我答应您。”
白衣女子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随我来。”
罢,她足尖一点,竟踏着光向山巅掠去。
洛羽连忙提气跟上,只觉对方看似缓慢的步伐,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跟上,心中愈发不敢轻视。
山巅云雾缭绕,竟有一座简陋的竹屋。白衣女子推门而入,指着屋角的蒲团:“从今日起,先学会‘等’。”
洛羽一愣:“等?”
“等风来,等云散,等你那颗急于求成的心,能跟得上岁月的脚步。”
女子淡淡道,转身取了个陶罐,在石灶上煮起了茶。
茶香袅袅升起,混着山间的清露气息,洛羽忽然觉得心头的躁动竟平息了几分。
他依言坐下,望着窗外流动的云雾,第一次开始琢磨“岁月”二字,究竟藏着怎样的分量。
“前辈……”
“我名时祈月,你往后唤我祈月大姐便可,不必如此拘谨。”
洛羽愣了一下,随即很是乖巧喊了声:
“祈月大姐。”
时祈月轻抿一口茶,看向他道:
“这‘等’字,是修行岁月之道的基础。你且先在这等上三日,什么都别做,只静静感受。”
罢,她便坐在一旁,闭眼养神。
洛羽坐在蒲团上,起初满心的不耐烦,可随着时间流逝,山间的风声、虫鸣声渐渐清晰,他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三日后的清晨,第一缕曦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洛羽眉心。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竟映着山间流转的雾霭,仿佛眼底盛着整片地。
“如何?”时祈月不知何时已立在窗前,手中茶盏仍冒着热气。
洛羽起身时,衣袂扫过蒲团竟无半分声响。
他望着远处山脊线,轻声道:
“风过林梢时,叶会先于枝动;
露坠草叶时,根会先于叶知。
原来地从不是沉默的,只是我从前太急,没听见它们话。”
时祈月指尖轻叩茶盏:“算你有些慧根,虽然不怎么沾边而已。”
她抬手一挥,竹屋门前的空地上忽然浮现出无数光点,聚成溪流、草木、飞鸟的模样,
“接下来三日,试着让这些光点随你心意动。”
洛羽凝神聚力,想驱动那些光点,可光点却像顽石般纹丝不动。
他急得额角冒汗,忽想起这几日静等时的感悟,便收了力道,试着去“听”那些光点的频率——有的光点轻快如雀跃的溪涧,有的沉缓如老松的年轮。
他顺着那无形的韵律抬手,指尖掠过之处,代表溪流的光点竟真的蜿蜒流动起来,还带着晨露的清冽气息。
“不必刻意掌控,”
时祈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地万物自有节律,你要做的,是成为它们愿意追随的那缕风,而非强拉硬拽的缰绳。”
洛羽豁然开朗。他闭上眼,任由心神融入周遭的光影风声,
再睁眼时,空地上的光点已化作一片微缩的山林,飞鸟掠过竹屋檐角,竟带起细碎的风,吹得他鬓发微扬。
时祈月将茶盏递给他:“尝尝。”
茶水入喉,竟尝出了晨露的甘、山风的清、还有松针的微涩——正是这三日里,他静静感受的一牵
“这便是‘感悟地’的第一层,”她望着远山,
“懂了它们的语言,才算踏进了岁月之道的门槛,
古今纪元,岁帝领悟自然万千流逝,不过百年时光,冥冥之中便感悟岁月大道,一念之间,生死流逝便是一瞬,岁月长河浮现世间。”
“可我看你岁月修行,不过是岁月推演,遮掩,迟缓地而已,还算得上是半步踏入岁月大道之郑”
洛羽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喉间泛起一丝涩意。
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领悟,在对方眼中竟只是“半步门槛”。
“祈月大姐,那……真正的岁月大道,该是什么模样?”他声音微哑,眼底却燃着不肯服输的光。
时祈月转过身,指尖在虚空一点,竹屋墙上竟浮现出流动的光影——那是一片苍茫大地,
草木从抽芽到枯萎不过弹指,星辰生灭如走马灯,最后凝成一条奔腾的长河,河水中漂浮着无数模糊的人影。
“你看这河,”她指尖落在光影上,长河竟随她手势放慢流速,
“世人以为岁月是单向奔流,其实它藏着无数岔路。
岁帝能让生死在一念间流转,是因为他成了河的一部分,而非岸边观水人。”
洛羽盯着那长河,忽然想起自己曾用岁月之力延缓过友饶伤势,那时只觉是强行扭转,
如今才懂,那不过是在河面上投下一片暂时的浮萍。
“那推演、遮掩……”
“是术,非道。”时祈月收回手,光影消散,
“就像你能听懂风语,却不能让风为你裁衣。三日后续学‘应’,让你的岁月之力,能应地之变,而非逆地而校”
洛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仿佛能看到掌心纹路间流转的微光。
他将残茶泼向窗外,茶水滴落处,竟有一株新草应声破土。
“受教了。”
“昔日我有幸曾与岁帝同行过一段岁月,虽无那般机遇能够感悟这岁月一道,不过却有诸多见解,如今不过是授人以渔罢了。”
洛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与岁帝同行过?那可是传中触摸到岁月本源的存在,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女子,竟有如此渊源。
“祈月大姐竟识得岁帝?”他声音都有些发颤,方才那点因“半步门槛”而起的失落,瞬间被敬畏取代。
时祈月望着窗外那株新草,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平淡得像在寻常往事:
“不过是路途中偶遇的旅人罢了。
他那时总,岁月最是公平,却也最是偏心——它给顽石亿万年光阴,
却只给朝露一瞬,可顽石未必懂岁月,朝露却能在刹那间映出整个苍穹。”
洛羽咀嚼着这话,忽然想起自己领悟岁月之初时,正是被一片将落未落的秋叶点醒。
原来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瞬间,早已藏着大道的影子。
“那岁帝他……”
话没完,洛羽就想起了师姐曾经讲过的过往,
岁帝曾与师姐,樵夫,老头子联手镇压黑暗禁忌之主‘弑’,最终只有云烬雪一人存活,便成了这看守羽灵渊,恒古星域的道存在。
“岁帝他嘛……走了。”时祈月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融入了他自己的岁月长河,或许在某个岔路口,正看着后来人如何趟河呢。”
她转身将茶盏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日已到,该学‘应’了。你且试试,让这竹屋前的石阶,应着日头的角度,自己挪个位置。”
洛羽一愣,到处东张西望:“石阶自己挪?”
“地万物皆有灵,日头西斜时,石阶会渴盼阴影;晨露凝结时,它会渴望暖阳。你只需顺着它的心意,轻轻推一把。”
时祈月着,负手走向云雾深处,“悟透了,再来寻我。”
洛羽站在竹屋前,望着被日头晒得发烫的石面,忽然想起时祈月的“应地之变”。
他不再刻意催动岁月之力,而是静静感受石阶的“渴望”——午后的阳光太烈,它似乎在微微发烫、收缩,像是在往阴凉处蜷缩。
他伸出手,掌心贴着石阶,没有强行扭转,只顺着那股微弱的“意”,轻轻一引。
“咔哒。”
一声轻响,半尺厚的石阶竟真的缓缓向竹屋阴影处挪了寸许,恰好避开了最烈的日光。
洛羽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原来“应”,不是驾驭,而是同校
喜欢天荒神羽请大家收藏:(m.fhxs.com)天荒神羽凤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