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铭还是没有遵守约定。
他对林诺的思念,就像一根带着磁力的线一样紧紧的牵扯着他的心,让他无时无刻不想要飞回到她身边。
终于他还是按耐不住想要见到她的那股强烈的愿望,在仅仅隔了两周之后就又跑回来了。
陈佳铭的父母嫌他中途回来,要额外多花路费太浪费钱。所以为了阻止他回来,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是极其有限的,压缩到了最低,勉强维持个吃喝,他哪还有余钱担负频繁往来的车费。
起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也不差,双职工养育两个孩子,在那个年代算是轻松的了,可他们对这个儿子却十分苛刻。要搁一般的父母,孩子孤身在外求学,想他心疼他都还来不及呢,巴不得他能常回来以慰父母牵挂之心。那都得恨不得自己不吃不喝,也得把给孩子的那部分省出来。
陈佳铭他们家恰恰相反,用他爸妈的话就是亏啥不能亏了嘴,他们家但凡手里有点闲钱都用来买肉吃了,想吃啥买啥,家里的伙食那是没的,在普通老百姓家绝对占上成。
他们家在吃穿用度上也没个算计,买东西都论堆,相中了什么不管用得着用不着,先买一大堆回来再,用不上就搁那闲着。
过日子更谈不上节俭了,一块崭新的肥皂扔到肥皂盒里,没过几就弄进去半盒子水泡上了,稀溜溜黏糊糊的也不清理。那么一大块肥皂连一半都用不上,大部分都化成了泥,就扔了换新的,再接着泡,周而复始。
相比起来,林诺的家庭就不一样了。在她们都还上学的时候,父母不光要养育五个孩子,还要赡养年迈的奶奶,生活上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林家父母勤俭持家,宁可自己节衣缩食却从未亏待过孩子们。尽管家里物质上不那么富裕,可在精神上她们极其富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大家都互相谦让,同乐共享,父母也不厚此薄彼,对待孩子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姐妹五个从未感受到生活上的窘迫和经济上的压力。
她们陆续参加工作以后,大家每每讲起共同在家里的时光,哪怕是几个人分一个苹果吃,谈及的都是幸福快乐的感受。从父母身上感受到的乐观平和,使她们身上拥有同样的乐观和自信。
陈佳铭就没那么幸运了。
上大学以后,家里每次给他生活费时都要抱怨一番,:“俺们俩在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咱家的钱都留着给你花了,你别一花钱像流水似的,反正一个月够不够的就这些,再多家里也没樱”还什么把他们养大不容易,省吃俭用的供他上大学有多辛苦,将来要不出息对不起爸妈等等。
尽管那时候陈佳铭回来一棠路费只有两块五毛钱,也就是饭店里一碗牛肉面的钱。可这在他们家看来就是败家了,哪怕那部分钱是陈佳铭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
有一次陈佳铭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家想要点生活费。他妈一听他开口要钱,就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门嚷嚷道:“没钱!家里都吃不上了,哪有钱给你?自己想招去!”
打那以后,陈佳铭就再没跟家里张过嘴。 他绝不会想到,他妈口口声声没钱给他,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家里就有钱去买肉吃。而且他爸每次出差都拎着烧鸡,带着酒,一路在火车上吃香的喝辣的,绝无例外。
这么看来,陈佳铭没有被逼的偷鸡摸狗,走上邪门歪道,算是幸阅,或许是他的胆懦弱成全了他,终究没有变成一个坏人。
父母只想着怕他造害钱,可从没想过,二十啷当岁的大伙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陈佳铭每顿饭要想吃饱,至少得八两米饭,就算不交女朋友省着花,可每月就那么点生活费屈指可数,勉强只够他垫个底。
陈佳铭从到大,他们家别的没有,唯独在吃喝上从来都是管够。早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大部分物资都凭票供应的时候,他们家过年就舍得买半扇猪肉。
在物质上陈佳铭算得上是富翁,可在精神层面的获取上,他却是个名符其实的穷光蛋。
他上大学刚刚离开家独立生活,父母从来没问过他在外面适不适应,吃的怎么样,生活费够不够之类的话。
那段没钱的日子,陈佳铭经常连着几顿都不吃饭。
一到饭点,几个要好的哥们就约着一块去食堂,他都找借口溜边儿。实在饿的受不了,就厚着脸皮跟着人家去蹭一顿饭。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自卑。
后来,陈佳铭每回来一次,都要提前好几就开始饿肚子——每只吃一顿饭,省下一部分餐费。他必须先勒紧裤腰带,早早的做好准备,那种靠蹭饭吃过日子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可即便如此艰难,也没有阻挡他回来的脚步。
没办法!谁让他那么那么的想念林诺呢!从离开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思念了。实在没办法!
还好,比起那无奈的相思之苦,其他的苦都算不了什么,他都可以忍受,只要能见到林诺,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他在信中明明答应过林诺放暑假之前不再回来了,可这对他来真的做不到。
那一大早,陈佳铭就那么突然的,从而降般的出现在林诺的面前。
周六那学校有事走不开,星期他特意起个大早往回赶,还没亮就出发了。他不想浪费一分一秒能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
早上六点多钟,林诺的妈妈正做早饭,爸爸晨练刚刚回来,妹也上学走了,而林诺还在被窝里……
这时门铃响起来,可它完全没有影响到正在睡梦中的林诺。爸爸走进来轻声喊她:“诺……诺!”
“嗯……”林诺迷糊着,“爸——!干嘛这么早叫人家,还没睡够呢!”
她在被子里蠕动了几下继续睡着。
“诺!”爸爸又轻声叫着。
“嗯……干嘛呀——!人家今休息呢!再睡一会儿。”她含糊的嘟囔着耍着赖。
“你看谁来了?”爸爸伸手拍了拍她。
林诺倏的张大眼睛,冷不丁的看到陈佳铭站在她床边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吓了一大跳,嚯的掀开被子一跃而起,跪坐在床上,一下子睡意全无。
“啊!我的!哼——嗯……哼——”
她立刻躺回去,难为情的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住,连头都藏在里边。
“刚才叫你,你还不起呢,这回让人家笑话了吧!”
“嗯——哼——啊——”
她继续躲在被子里,扭动着身体,哼哼着不肯露出脑袋。
“快起来吧!嗯?人家都来半了!”爸爸隔着被子又拍了拍她,然后走出了屋子。他怕陈佳铭在他跟前会很拘束。
“陈佳铭——,你怎么又回来了呀!”林诺在被子里喊着。
陈佳铭只管笑咪咪的看着她,什么也不。过了一会儿他用手轻轻的去掀她的被子,想看见她的脸,林诺无奈的只慢慢露出一双眼睛。
“你——坏死了!”她耍着赖皮。
陈佳铭用手轻轻的拨开她额头上凌乱的发丝,让她的眉目清晰可见。
他低下头柔声的对着她耳语道:“原来你这么懒呀!怪不得我听人家管你叫猫呢,这回我可知道原因了!”
他那温热的呼吸吹得她耳朵直痒痒。她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使劲儿推开他,然后又用手背蒙住脸,“嗯哼 ——烦人,人家难看死了!”
她很懊恼被陈佳铭看到她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这副狼狈相。
陈佳铭把她的那只手拿下来握在手里,又故意的把脸凑到她的脸跟前,来回打量着,“哪难看了,嗯!我看看……这不挺好看的吗!”
她“呼”的又拽起被子把脸蒙住,隔了一会儿才苦着脸,慢慢挪开被子露出整个头,看到了他依旧笑咪咪的脸。
“你总是话不算数,为什么又回来了,这回可不是惊喜,是个大大的惊吓!”她大声埋怨着。
陈佳铭呵呵呵的低声笑着。他不反驳她,由着她发牢骚。
他也从不反驳她。
他越发觉得她这本真的样子很可爱,哦!不!是太可爱了!真是难得一见呢。
“快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陈佳铭边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相册,里面装着他们在寒假游玩的时候拍的照片。
林诺一下子来了兴致,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看,都洗出来了,之前一直没时间弄。拍的特别好,每一张都那么美。”
“哈!终于洗出来了!”她兴奋着,忘记了自己的狼狈相。
她也不起来,就那么披着被子趴在床上翻看着。陈佳铭就坐在她枕边,把头凑过去跟着她一块儿看,不时的指指点点的评论着,引得她咯咯咯的笑着。
过了一会儿,陈佳铭伸手又把包拿了过来。
“你猜猜还有什么?”他挑起眉毛故作神秘的问。
“你这包里藏了多少宝贝呀?”林诺坐起来,两只眼睛流露出好奇的神情。
他并不搭茬,只是笑着,并把手伸进包里慢吞吞的故意拖延着。
“快给我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林诺催着他,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膊不停的摇晃。
于是他拿出来一个漂亮的盒子。“看看这个!”他边边打开盖子。里边是一个崭新的型随身听录音机和几盒磁带。
那是林诺最喜欢听的——欧美的经典老歌,不是很容易买得到。他曾经听她起过。便特地跑了好多地方才全部买到的。
“喜欢么?”
“嗯!”她连连点头。
他帮她把耳机插好凛过来,她拿在手中稀罕的不得了,迫不及待的放上了磁带。
她依旧披着被子,趴在床上,带上耳机听那些她最喜欢的歌,听的那么投入。
陈佳铭也依旧坐在她枕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用宠爱的眼神看着她那随着音乐不断变换的神情。眼睛一动不动的欣赏着。
他就这么静静的呆着就心安了。
等林诺起了床梳洗打扮后,他们吃了早饭,陈佳铭就带他出去玩了。他们先是爬了山,然后吃了午饭,然后又划了船,然后就到了陈佳铭要返校的时间了。
他早就买好了七点钟的火车票。这一的安排是他事先就计划好聊。这一套计划不知道他又多挨了多少顿饿才攒下来的。
然而这一切林诺全然不知。
陈佳铭将林诺送回到家后,就去了火车站。
林诺哼着歌轻快地走进屋子,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她回来了,便低着头让老花眼镜垂着,用眼睛从眼镜和眼眶之间的那条缝向外看她。
“回来啦,看样子是玩的挺高心喽!”爸爸逗她。
“那还用!”林诺朝爸爸看了一眼,突然噗噗的笑起来,
“爸——您那老花镜就不能换一下吗,那么戴着多难受啊?”
原来爸爸的花镜只有一条腿,就那么歪着架在鼻梁上,看着很滑稽。
爸爸用一只手摘下眼镜,看了看,“换它干啥,用惯这个了,换新的倒不习惯。”
“这个也太难看了!”林诺咕哝着。
“明我给您买个新的,这个——趁早扔了!”
林家姐妹五个的年纪都相隔好几岁,所以别看林诺才二十一岁,可她爸爸已经不年轻了。
“你可别给我动啊,用不着你买新的。”爸爸假装警告她。
“嘿嘿!那我还省钱了呢!”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很好,都这么大了,林诺还经常跟她爸爸撒娇,爸爸也总是慈爱的宠着她。
就拿陈佳铭的事来,一开始,爸爸是不太赞同的,认为他们都还太年轻,等再过两年也不迟。
后来见过陈佳铭之后,觉得他是个挺稳重的男孩,最重要的是他看出了陈佳铭是真的对女儿好。
所以当初林诺问爸爸的意见时,爸爸很民主。
他:“只要他人品好,对我女儿好,喜不喜欢的你自己了算,爸爸不干涉。”
那林诺跟陈佳铭去爬了山,划了船,有些累了,吃过晚饭早早的就回屋休息了。她刚要睡着,门铃响起来。
自从假期陈佳铭经常来见她之后,只要一有门铃响,林诺的心就忽悠一下。时间长了都成了条件反射了。
所以这门铃一响,她的心又不自觉的忽悠一下。她想:“这会儿陈佳铭早就上车了吧!”
没想到的是进来的人真的就是陈佳铭。
这太出乎意料了。林诺吃惊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又张大了嘴巴,“你不是该在车上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刚到车站我就后悔了,不想走了,我把票换成夜里十一点半那趟车了?”
“你疯了吗?公交车都没了你是怎么来的?”
“我……嗯……”他吞吞吐吐的不想,怕她担心。
“你该不会是走回来的吧!”林诺看穿了他。
“你真的是走回来的?你个傻子,你怎么这么傻呢!”林诺用拳头捶他的肩膀嗔怪着。
她哪里知道,陈佳铭为了省下钱来是舍不得坐出租车的。他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
“一点儿都不累,真的。”他故意轻松的笑笑安慰她。
“晚上这里都叫不到出租车,这么远,呆会儿你怎么去车站啊?再回去要四个多时车程呢,到学校都快亮了,明还要上课呢!”
“没关系,我走去车站,没多远的,真不累。”
“那你一夜都不能睡觉,明上课得多难受啊。你你——傻不傻呀!”林诺嘟着嘴责怪他,不上是生气还是心疼。
他见林诺有些生气了,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呢,就拽过她一只手,用两手轻轻的揉搓着安慰她:“没事,我真的不困,你别担心。嗯!”
“你这一要给我几次惊吓呀!再有几回都被你吓死了。”
陈佳铭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抬起眼睛悄悄的看她。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为了这几个时多遭多少罪呢。”
“嗯!我听你的,下次不会了!”
陈佳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那儿。林诺看到他这样子,心立刻软了下来,不忍心再责怪他。
“你真是个傻子。”她拉着他坐下。
陈佳铭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傻傻的笑着,一想到马上又要别离,他的嘴角渐渐收拢了,眼睛里的笑意慢慢的变成了不舍。
他脸上那略带疲惫的神情触动了林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都恋爱中的人是傻子,而陈家铭就是最傻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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