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赫敏·格兰杰脸上的绒毛终于褪去,她抱着那一摞被庞弗雷夫人仔细检查过的、从枕头下搜罗出来的各科作业副本,重新出现在礼堂早餐桌上时,罗恩夸张地松了口气,哈利也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只有杨柳依依注意到,赫敏的手指在接过她递过去的那几张关于复方汤剂的笔记时,微微收紧了一下。
校医院的生活并未消磨赫敏的探究精神,反而让她对那本从水里捞出来的日记本产生了浓厚的、学术性的警惕。在某个没有课的下午,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靠窗的安静角落里,赫敏将她那套包括显形镜、窥镜在内的、用于检测隐藏魔法和诅咒的巧工具摊了一桌子。
日记本躺在桌子中央,黑色的封皮已经干透,但依旧显得陈旧而平凡。
“没有任何魔法波动,”赫敏皱着眉头,用魔杖尖躲着显形镜,镜片里映出的日记本轮廓清晰,没有通常附着强力魔法时会产生的光晕或扭曲,“窥镜也没反应。这太奇怪了,如果它真的重要,怎么会没有任何保护?”
杨柳依依坐在她对面的扶手椅里,膝上摊着一本《古代如尼文演变》,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日记本上:“有两种可能。一,它确实普通。二,其上的魔法……超出了这些工具的探测范围,或者,运用了我们不了解的原理。”
赫敏抿紧了嘴唇,显然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但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有些挫败地合上显形镜的盖子。
最终,日记本由哈利保管。他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不能随意丢弃。那本空白的册子被他塞在书包最底层,像一块沉默的、冰冷的石头。
城堡里的恐慌像一场顽固的阴雨,淅淅沥沥,不曾停歇。墙壁愈发潮湿,某些角落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苔藓和陈旧石头的阴冷气息。
就在这片压抑之中,吉德罗·洛哈特似乎认为他找到了提振士气的绝佳方法。情人节清晨,学生们走进礼堂,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时失语。
四面墙上布满了鲜艳的、俗气的粉红色花朵,更令人瞠目的是,还有许多背后插着金色翅膀、打扮成爱神模样的矮阴沉(看起来极其不情愿)的精灵,在礼堂上空笨拙地飞来飞去,不断撒下心形的彩色纸屑。纸屑落在早餐的粥碗和南瓜汁里,黏糊糊的一片。
洛哈特本人穿着一身与装饰相得益彰的粉红色长袍,站在教师席前,笑容灿烂得刺眼,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台下大多数学生(以及几位教授,尤其是斯内普)脸上那近乎实质的嫌恶。
“诸位!情人节快乐!”他高声宣布,声音在魔法放大下震得人耳膜发痒,“在此,我荣幸地宣布,今,这些爱神们——”他指了指那些表情凶狠、撒纸屑像在扔石头的精灵,“将担任你们的丘比特!他们会帮你们传递情书,将爱意送达!不必害羞!”
早餐在一种诡异而尴尬的气氛中进校不断有插着金翅膀的矮人冲下来,拦住某个学生,用五音不全的调子大声念诵(或者吼出)一封封情书,引来阵阵窃笑或脸红耳赤的窘迫。
哈利、罗恩、赫敏尽量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餐盘,希望能避开这场闹剧。然而,一个特别粗壮的矮人还是挥舞着一封系着金色丝带的信,像颗粉红色的炮弹般径直冲到了格兰芬多长桌旁,挡住了哈利的去路。
“给你的!波特!”矮人瓮声瓮气地吼道,根本不理会哈利试图躲闪的动作,扯开嗓子,用一种堪比曼德拉草哭泣的跑调嗓音唱了起来:
“他的眼睛绿得像新腌的蛤蟆!
他的头发黑得像黑板!
他是多么英俊,征服我的渴望!
是那个希望他属于我的她——”
礼堂里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斯莱特林长桌那边,德拉科·马尔福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用力捶着桌子。哈利的脸色变得比桌上的牛奶还要白,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长凳底下。
矮人还在尽职地(或者残忍地)继续吼着那可怕的调子,把那张系着金丝带的、俗气的卡片硬塞到哈利手里。罗恩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赫敏则是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情人节闹剧的余波并未因礼堂早餐的结束而平息。那些被洛哈特施了法、插着金色翅膀的矮人仿佛不知疲倦,执着地在城堡的各个角落逡巡,拦截目标,递送那些带着甜腻香气的信件。
刚下魔法史课的学生人流像解冻的溪流,缓慢地分散、流淌。宾斯教授那催人欲眠的声调余韵犹在,让午后走廊的光线都显得格外慵懒。
杨柳依依抱着厚重的《魔法史》和一卷羊皮纸,沿着挂满肖像画的石廊不疾不徐地走着,打算返回拉文克劳塔楼温习笔记。
石廊里的人流忽然凝滞,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一个穿着粉红缎袍、翅膀上沾着金粉的矮人叉着腰站在廊道中央,手里攥着一沓厚厚的羊皮纸,比给哈利的那封足足厚了几十倍,边缘还系着各色丝带。
“杨柳依依!”矮人扯着嗓子喊,声音比魔法史课的宾斯教授还要穿透力十足,“一堆姑娘伙托我给你捎信——全念!”
走廊瞬间静了,原本分散的学生纷纷驻足,连墙上的肖像画都掀开画框一角探头探脑。哈利刚要跟着人流往侧边挪,听见喊声猛地顿住,和罗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错愕。德拉科·马尔福本已走到廊柱旁,闻言挑眉转身,西奥多·诺特倚着石壁的身子微微直起,扎比尼则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塞德里克刚和赫奇帕奇的同学道别,脚步也停了下来,伍德抱着魁地奇训练计划,一脸茫然地挤在人群里。韦斯莱双子干脆扒着旁边的盔甲,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矮人可不管这些,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像砂纸摩擦过石头,然后抽出了最上面一张系着蓝色丝带的羊皮纸,开始用他那五音不全、毫无韵律可言的调子吼叫起来:
“这封是拉文克劳的!”
致如月光般遥远的杨柳依依:
你的黑发是东方最深的夜,
眼眸盛着未解的星穹。
每一次魔杖轻点,
都像古符印入我梦郑
——目光始终追随你的托比。”
矮人念完第一首,走廊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托比本人大概就藏在人群某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龙虾,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矮人毫不停顿,又抽出一张系着粉色丝带的,声音愈发洪亮:
“这封是赫奇帕奇的!”
你熬制魔药时低垂的侧影,
让枯燥的课堂变作秘境。
能否告诉我那坩埚的秘辛,
除了材料,还投入了何物令它如此牵动我心?
——魔药课上坐在你斜后方的汉娜。”
矮人念完第二首,走廊里不再是死寂,几个赫奇帕奇的女生发出的尖叫,推搡着一个圆脸女孩,那女孩双手捂着脸,指缝里透出红晕。
矮人显然对制造的效果相当满意,他舔了舔手指,飞快地翻动那厚厚一沓羊皮纸,一张接一张地抽出来,用他那破锣嗓子毫无感情地嘶吼着,仿佛在念一份冗长的采购清单,而不是情书。
“这封是格兰芬多的!”
“你的沉静像黑湖深水,
能否为我泛起涟漪?
——在走廊撞掉你书的肯尼思。”(一个高大的格兰芬多男生猛地咳嗽起来,试图用课本挡住脸。)
“这封是斯莱特林的!”
“古老的东方智慧与纯血技艺,
或许能找到交汇的轨迹。
——期待与你探讨的卡珊德拉。”(一个绿色领带的女生扬着下巴,故作镇定地整理袖袍,耳根却微微发红。)
“又一封赫奇帕奇!”
“你反驳麦克米兰时逻辑清晰,
比任何咒语都更具威力。
——坐在前排见证了全程的埃迪。”
“拉文克劳!”
“图书馆东区靠窗的位置,
总见你翻阅古籍,
那专注侧颜,是理性最美的演绎。
——与你共享那片寂静区域的安东尼。”
“格兰芬多!”
“决斗俱乐部里你冷静旁观,
眼神洞察一切虚妄,
那一刻,比所有挥舞魔杖的身影都更耀眼。
——在台下注意到你的里切尔。”
“斯莱特林!”
“并非所有蛇院都心怀偏见,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有力的辩言。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仰慕者。”
矮人念得口干舌燥,速度却丝毫不减。情书的内容五花八门,有直白热烈的赞美,有含蓄羞涩的邀约,有探讨学业的借口,甚至有对她在厄尼事件中表现出的冷静逻辑的钦佩。男女比例似乎相当,各个学院都樱
石廊里的人群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窃窃私语,再到此刻几乎麻木的寂静。只有矮人那毫无起伏、如同宣读告示般的破锣嗓音在回荡,间或夹杂着某处传来被点名人压抑的抽气或同伴忍不住的闷笑。
“第四十一封!还是拉文克劳的!”
“你走过长廊,风都安静,
像一幅会呼吸的水墨丹青。
——试图用诗句描绘你的斯图尔特。”
“第四十二封!赫奇帕奇!”
“能否邀请你共赴霍格莫德?
在蜂蜜公爵的糖霜气息里,
或许能融化你眉间的清寂。
——准备了滋滋蜜蜂糖的苏珊。”
…………
“第四十五封!拉文克劳!”
“你的存在本身,
就是对‘智慧’最美的诠释。
——一个渴望与你进行思想碰撞的灵魂,丽莎。”
……
矮人终于念完了最后一封——似乎是某个格兰芬多写的,蹩脚地引用了一句关于“东方丝绸”与“月光”的比喻——他将那厚厚一沓、系着各色丝带的羊皮纸粗暴地塞进杨柳依依怀里,差点打掉她抱着的《魔法史》。然后,他拍了拍沾满金粉的翅膀,瓮声瓮气地了句“任务完成!”,便像个真正的丘比特(或者,像完成了流水线作业的工人)一样,头也不回地飞走了,留下漫飘落的、俗气的彩色亮片。
石廊里静得只剩下彩色亮片簌簌落地的声响。
厚厚一沓羊皮纸从杨柳依依怀中滑落,啪地散在脚边,各色丝带委顿于地,沾染了尘埃。她怀里只剩那本厚重的《魔法史》和一卷笔记。
她没有去看地上那些耗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写就的信笺,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凝固的人群——那些涨红的脸,那些躲闪的眼神,那些尚未收起的好奇与窥探。
声音清晰,不高,却像冰层碎裂,传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里:
“谢谢诸位厚爱。”
“但下次,不必假手于人。”
“若真有心,麻烦亲自到我面前。”
“我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她微微停顿,视线掠过几张依稀有些印象、可能在魔药课或图书馆见过的面孔,最后落在地上那堆狼藉的羊皮纸上。
“但像今这样,”她声音里没有恼怒,只有一种彻底的、近乎残酷的明晰,“不好意思,我不会答应。”
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抱着书,径直从那片散落的情书上踏过,鞋底边缘沾上一点未干的墨迹和金色的亮粉。袍角拂过地面,没有一丝留恋。
人群像被无形的魔杖拨开,无声地让出一条通路。
她走向廊道尽头旋转向上的楼梯,背影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笔淡墨,沉静,疏离,且不可触及。
只留下身后一地的寂静,与那堆再也等不到回音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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