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长公主始终缄默着,鸦羽般的长睫垂落,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思绪。
她并未理会殿内凝滞的空气,也未曾回应任何饶目光,只是将视线缓缓投向身侧的北邙王子。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似无声的提醒,又似暗含深意的告诫,让他心头微微一凛。
原大商九皇子李景渊何等通透,瞬间便读懂了这无声的示意。
他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敛去了面上的焦灼,微微躬身,语气谦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方才忽觉内急,先行告退,二位殿下慢议。”
罢,他便转身,龙纹锦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金砖,步履从容地退出了大殿,连带着他带来的侍从也一并悄无声息地退去,仿佛从未在这殿内留下过半点痕迹。
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声,也将他的身影彻底隐去。在北邙长公主看来,他与北邙的渊源,不过是沾了她母族的那点亲缘罢了。
论及北邙的家国大事,他终究是个外人。
一个流着大商皇室血脉、与北邙族群泾渭分明的外人。
那些关乎北邙国阅秘辛,本就不该有他这个外族人置喙的余地。
待殿内彻底只剩下兄妹二人,拓跋兰才缓缓抬眸,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大哥,你怎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北邙王子眉头紧锁,显然没明白妹妹的深意,他沉声道:
“此话怎讲?”
“往了,你那表哥不过是借母族关系攀附的外戚,算不得真正的北邙血脉。
往大了,他与我们本就不是同一个族群,他的根在大商,心终究是向着大商的。”
北邙长公主缓步走到殿中,指尖轻轻拂过案几上的鎏金兽纹香炉,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你莫要被那点表情情谊迷了眼。”
“可是……”
北邙王子面露难色,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
“他是我亲表哥,母亲在世时,最是疼他,我怎能对他存着防备之心?”
“我没有让你不管他,更没要你杀了他。”
长公主打断他的话,眸光锐利如鹰。
“我只是要你记清楚,你我身上流的是北邙的血,肩上扛的是北邙的万里河山,凡事都要以北邙的利益为先,为北邙的万千子民负责。”
北邙王子浑身一震,仿佛被一语点醒。
他怔怔地看着妹妹,半晌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加强潘龙江沿岸的防御?”
潘龙江是现在北邙与大华的界河,也是大华若要北进的必经之路,加强此处防御,无疑是未雨绸缪。
“不错。”北邙长公主颔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大华内部诸多势力争位,乱局已现。他们内斗越凶,对我们便越有利。”
“这才是我们利益的最大化。”
“只要他们自顾不暇,无暇北顾,北邙便能安享太平,甚至可伺机坐收渔翁之利。”
北邙王子听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妹妹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被亲缘蒙蔽的思绪。
他在殿内缓缓踱步,脑海中不断权衡着利弊,殿外的风雪声仿佛也在此刻沉寂下来。
良久,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扬声喝道:
“来人!传我王令”
大华女帝偏殿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氤氲着一室沉静。
鎏金铜鹤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龙涎香,烟丝如缕,缠绕着殿顶悬下的明黄盘龙藻井,又缓缓散开,落在紫檀木大案的奏折与舆图之上。
女帝殷素素身着明黄绣龙常服,乌发仅用一枚赤金盘龙簪束起,面容清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她端坐于龙椅之上,指尖轻叩着案几上的密报,目光如炬,扫过下方侍立的几人。
首座之侧,镇国将军萧然一身墨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刚毅,颔下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身侧依次站着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皆是大华朝堂的肱骨之臣,此刻却都敛声屏气,连呼吸都不敢过重。
御书房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映出几人紧绷的身影,殿外的风雪声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只余龙涎香燃烧的细微声响,更显气氛凝重。
殷素素终于放下手中的密报,声音清冷如冰,打破令内的沉寂:
“我们秘遣十万大军夜渡潘龙江,奇袭北邙腹地的计划,自始至终,只在这御书房内与你们几位商议过。”
“可方才前线传回消息,北邙不仅增派了五万铁骑驻守江岸,还在沿岸布设了鹿角拒马,连夜间的巡防都加密了三倍”
“如此精准的防备,只能证明,我们这里有人泄露了军事机密。”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龙涎香的烟丝依旧缓缓升腾,却像是无形的枷锁,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兵部尚书周显年近花甲,闻言脸色骤变,花白的胡须都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急切的辩解:
“陛下明察!老臣一生戎马,唯以大华江山为重,那十万大军的部署,老臣更是耗费了无数心血,怎会做出泄露机密、自毁长城之事?”
他伏在地上,脊背绷得笔直,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金砖上,生怕女帝误会。
吏部尚书李默紧随其后,也躬身跪地,语气恳切:
“陛下,臣虽主掌官吏考核,不涉军事,但也深知此战关乎大华国运。”
“臣与北邙素无往来,绝无通敌之理!”
他素来沉稳,此刻却也难掩面上的惶恐,双手按在地面上,指节微微发白。
兵部尚书秦风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绣春刀,他没有跪地,却猛地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陛下,兵部管理着军队,若机密泄露,臣难辞其咎。但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是臣或麾下缇骑走漏了风声!臣愿即刻彻查,定将泄密者揪出!”
他目光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却也难掩一丝紧张。
毕竟,御书房内的几人,皆是位高权重,若真要彻查,牵一发而动全身。
镇国将军萧然深吸一口气,也向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我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此事绝非末将所为。”
“末将已将随军将领的家眷妥善安置,严防北邙细作渗透,前线将士也皆立过血誓,绝无可能泄露消息。”
他声音沉稳,却也带着一丝凝重,显然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泄密事件感到震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急切地为自己辩解,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惶恐。
他们都清楚,在这御书房内的几人,皆是泄密的嫌疑人,而女帝殷素素向来赏罚分明,若是被认定为泄密者,不仅自身会身首异处,连家族也会被株连。
殿内的檀香依旧缭绕,却再也无法让人凝神静气,只让那股紧张的气氛,愈发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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