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淑英?”葛兰失声,脸色煞白,“这不可能!她三年前才接任记名长老,怎么会……”
话未完,画面忽地一颤,女子缓缓转身。
正是罗淑英。
但比现在年轻十余岁,眉目清厉,眼神却冷得不像活人。
她手中捧着一方青铜匣,正欲开启,口中吟诵的咒语与《地师禁典·承负卷》开篇完全一致。
突然,镜头再次移动,落在一名被困女童身上。
她低着头,长发遮脸,可当火焰微微晃动,照亮其侧颜时——
所有人呼吸一滞。
那张脸,分明就是满。
一样的眉骨弧度,一样的唇形薄巧,甚至连左耳后那颗淡褐色痣都分毫不差。
唯一的不同,是她额心嵌着一枚半融化的银钉,正不断滴落灰浆般的液体。
“这是……过去?”葛兰颤抖着问,声音几乎破碎,“还是……还未发生的?”
阿朵盯着火焰中的影像,眸光深不见底。
“都不是。”她缓缓道,“这是‘被冻结的时间’——有人用‘名核’截断了这段记忆,让它既不属过去,也不归未来。它只是……卡在命脉之间的缝隙里。”
“谁干的?”蓝阿公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如磨石。
阿朵未答。
她只看着那枚银钉,在火焰映照下隐隐浮现三个极的篆字:守默监。
这个名字,早已从所有官方册录中抹去。
传它是地师最隐秘的刑狱机构,专司“名字改造”与“身份抹除”。
进去的人,连魂魄都会被重新命名。
满收回手,火焰瞬间熄灭,黑蜡碎成粉末,随风飘散。
她一句话没,转身离开。
没人阻拦。他们看得出,那不是逃避,而是一种决意。
夜更深了。
哭骨井边,月光斜洒,井口如同一张沉默的大口。
满独自坐在边缘,双脚悬空,轻轻晃动。
她开始哼唱一首歌——调子极慢,词句模糊,像是从梦里捞出来的碎片。
“月不来,灯不亮,
名字藏在石头床。
哥哥睡,妹妹走,
七块瓦下喊娘……”
歌声轻柔,却诡异地穿透夜雾,落入井底深处。
片刻后,回应来了。
不是语言,也不是哭声,而是一阵低低的哼鸣,像是百个孩子同时张嘴,却只能发出同一个音节。
井水随之翻涌,气泡接连不断浮起,腥气弥漫。
忽然,“咚”一声闷响。
一块锈蚀铁牌破水而出,溅落泥地。
顾一白不知何时已立于井畔,玄袍无声,眸光如龋
他弯腰拾起铁牌,指尖抚过斑驳铭文:“丙子科·守默监·乙等童役·编号柒”。
目光下移,翻至背面。
一行极细的刻字映入眼帘,字迹深而急,似用指甲生生抠出:
若见此牌,请毁我真名——罗淑英。
风骤停。
顾一白凝视良久,终是闭了闭眼。
他抬头望向北岭方向,山影如巨兽蛰伏,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原来你早就想逃了……”他低声呢喃,“只是名字把你钉死了。”
远处,湖面依旧平静如镜。
唯有驿站蜂房那边,蓝阿公提灯巡巢,脚步轻缓。
他走过一排排蜂箱,忽然顿住。
北岭边缘最后一个废弃蜂巢,本应空置多年,此刻竟覆着一层薄灰——灰烬未冷,边缘尚有余温。
他蹲下身,捻起一点残灰嗅了嗅。
眉头骤然一皱。
那气味,他认得。
是地师高层独有的“定神熏”——燃之安魂,闻之定魄。
可这里,不该有这种东西。
夜雾如瘴,缠绕北岭山脚。
蓝阿公提着一盏风灯,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落叶。
蜂箱排成一线,在月色下静默如墓碑。
他本只是例行巡巢,却在最后一座废弃蜂房前骤然止步——那层薄灰,不是自然沉积,而是刚刚燃尽的香灰。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残烬,凑近鼻端。
定神熏。
心头猛地一沉。
这种由七种安魂草炼制的熏香,只有地师三品以上长老才能配用。
而罗淑英,正是其中之一。
可她为何会来簇?
又为何要在一座无人知晓的旧蜂巢里点香?
风忽然转向,一股极淡的气息顺林隙飘来——苦松、艾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木味,那是久未修缮的屋梁才会有的气息。
蓝阿公眯起眼,循着气味缓步前行,脚下枯枝断裂声都被他刻意避过。
十年副手生涯教会他一件事:有些真相,必须踩在无声之上才能抵达。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出现一间塌顶屋。
屋顶半陷,墙垣斑驳,门框歪斜挂着半片布帘,已被风雨蛀成蛛网。
但屋内却异常整洁——供桌无尘,香炉冷灰中插着三支断烛,七盏油灯一字排开,灯芯皆缠红绳,绳尾系着乳白色的物——孩童乳牙。
蓝阿公呼吸一滞。
他认得这些牙。
十年前,清源村曾有一批“夭折”婴孩被秘密火化,骨灰交还家属时,唯独牙齿被单独取出,登记入库,名为“命根封存”。
这是守默监的规矩,也是命名系统最阴毒的一环:连孩子的遗骸,都要被剥夺“完整”的资格。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中央那盏熄灭的灯。
灯座刻字清晰如刀凿:“吾女 罗鸾”。
刹那间,地仿佛静了。
罗鸾——罗淑英唯一的孩子,出生三日便报“胎亡”,族谱无名,葬于乱坟岗。
可如今这七盏灯,分明是七魂祭阵,民间唤作“牵影灯”,专为召回被强行抹去的亲缘之魂。
每盏灯供一颗乳牙,每一根红绳,都连着一段未断的血念。
她竟在这里,偷偷祭拜自己的女儿。
蓝阿公喉头滚动,掌心渗出冷汗。
他曾亲眼看着罗淑英接过地师权杖,宣誓效忠体制,亲手签署过三十七份“虚报夭折录”。
那时她:“规矩大于亲情。”可眼下这间破屋,这七盏孤灯,这藏匿于荒野的哀恸,无一不在撕碎她那副铁面。
她不是执行者……她也曾是牺牲者。
远处传来一声鸦鸣,惊得他猛然回神。
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正欲退走,忽觉脚边异样——供桌下压着一角纸片,边缘焦黄,像是从火中抢出。
他心翼翼抽出,只见上面潦草写着一行字:
“第七批替命童,名单未销,魂钉未拔,她们还在叫娘。”
字迹颤抖,墨色混着泪痕,显然是仓促写下。
蓝阿公盯着那行字,仿佛听见了某个女人在深夜伏案痛哭的声音。
就在这时,风灯忽地一晃,光影跳动间,他看见供桌背面刻着一道极细的符纹——双蛇缠绕,首尾相衔,正是地师秘传的“闭言印”,用于封锁记忆泄露。
可这印记已有裂痕,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刮磨。
她想记起什么……但她被禁止想起。
蓝阿公缓缓收起纸条,将风灯熄灭,悄然退出屋。
归途中,他几次回头,那塌顶屋已隐入浓雾,宛如一场幻梦。
可他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被体制深埋的痛,是命名系统吞噬自己儿女的证据。
回到驿站,他刚推开蜂房门,便见韩十三坐在角落矮凳上,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紧攥一支狼毫笔,面前摊开一本赤皮簿册——《焚名簿》。
“你醒了?”蓝阿公低声道。
韩十三没抬头,笔尖仍在纸上疾书,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它自己撕了一页……化成船,载着一个女人,剪她的影子……她,‘我不是坏人……我是没敢做母亲的人。’”
蓝阿公心头一震。
“她是谁?”
“罗淑英。”韩十三终于抬眼,瞳孔涣散,“簿页写的……罪不赦,但痛可证。”
两人对视良久,屋外虫鸣寂然。
次日拂晓,顾一白踏雾而来,玄袍未染尘,肩头怒哥收翼落地,爪中握着一枚漆黑如墨的钉状物。
他将那物递向蓝阿公,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闭舌钉,以初啼晶与断肠草灰重铸,能短暂唤醒被封印的记忆核心。”
蓝阿公接过,冰冷金属触感直透骨髓。
“你曾是她副手,唯有你能接近她而不触发警戒阵。”顾一白道,“她现在藏身于地师残部据点,每日焚香理册,维持‘名核’运转。你要做的,不是服她——是让她闻到不该闻的东西。”
蓝阿公沉默良久,终于割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钉身上。
血珠滚落,竟被金属瞬间吸收,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金光。
他低声喃喃,像是给钉听,又像是给那个曾经并肩执笔的女人:
“当年你‘规矩大于亲情’,可你女儿临死前喊的最后一句,是‘娘——’。”雾锁残垣,晨光未明。
蓝阿公背着竹药箱,踏着碎石径走向地师残部据点。
他佝偻着背,步履迟缓,像极了山野间走村串户的老郎郑
药箱是旧的,漆皮剥落,边缘还缠着麻绳——那是十年前罗淑英亲手为他缝上的扣带。
如今那根绳子已朽成灰白,却仍固执地系在箱角,仿佛某种无声的牵连。
据点设在断龙坡旧庙,香火早已断绝,唯余几尊残佛垂首泥胎。
守卫皆戴铁面,腰佩“正名刀”,巡行如影。
蓝阿公低眉顺眼地递上通行符——一张刻有蜂纹的木牌,是他当年副手身份的遗信物。
守卫查验良久,才放他入内。
殿中烟雾缭绕,七十二炉熏香齐燃,构成“名核”维系阵。
罗淑英端坐中央高台,一身素袍无纹,发丝用骨簪束起,面容冷峻如石雕。
她手中翻动册页,每念一名,便有一缕淡影从虚空浮现,又被金粉封印于铜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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