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刚过，楚县城墙的残垣断壁上还挂着湿漉漉的青苔。赵信站在北门的豁口处，望着城外泥泞的官道，靴底陷在一尺深的烂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浑浊的泥水。
“大人，这路再不修，秋收的粮草都运不进城了。”县丞跟在身后，手里的图纸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城南的粮商，上周有三辆粮车陷在半路，雇了十个人才拉出来。”
赵信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东门的箭楼塌了一半，砖石滚落堵塞了半条街道；西门的瓮城积水成潭，成了蚊虫滋生的巢穴；最严重的是北门，去年被流寇撞开的豁口至今敞着，冷风穿城而过，带着郊外的湿气，让临街的商铺都少了三成生意。
“开工吧。”赵信的声音穿透雨后的微凉，“分三步走：先修通主干道，再补城墙豁口，最后整饬箭楼瓮城。”他指着图纸上用朱砂标出的路线，“这条从南门到县衙的石板路，还有连接东西门的马道，必须先通，这是运粮运货的命脉。”
一、分段施工：让城郭在烟火气里重生
工程队在清晨的薄雾中开工时，城南的包子铺刚揭开蒸笼，热气混着面香飘到街面。赵信让人在施工路段两端搭起竹制挡板，留出三尺宽的通道，刚好容得下挑担的商贩和往来的行人。
“李大叔，您往这边走，绕个弯就到菜市场了。”施工队的管事笑着指引挑材老农，挡板上贴着手绘的简易地图，用箭头标出了绕行路线。老农乐呵呵地应着，脚步轻快——他昨儿听修路管饭，特意多挑了两筐青菜，想卖给工地的伙房。
这是赵信定下的规矩：施工绝不封死整条街道，每段工程留足人行通道，商户正常开门营业，连私塾的孩童上学，都有专人引导着从挡板后的临时径穿过。
“王记布庄的伙计，生意就差了一成。”账房先生拿着算盘汇报，“比预想的好太多了。”
赵信正在查看北门豁口的修缮方案，闻言点头：“修路是为了让日子更好过，不能反过来让百姓为难。”
他让人在挡板上刷了白石灰，每更新工程进度：“今日修复石板30块”“明日将铺设东门坡道”，甚至画了俏皮的人推车图，引得路过的孩童驻足围观。有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每都要缠着父亲来看进度，要等路修好了，让爹爹推着她的竹车去西门买糖葫芦。
二、以工代赈：让流民捧起热饭碗
“大人，城外又来了批流民，约莫二十多个，都快饿晕了。”衙役匆匆来报时，赵信正在工地上检查石板的平整度。
他起身望向城外，流民们蜷缩在护城河的桥洞下，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赵信皱眉片刻，对管事：“让他们过来，能干活的管三餐，每再给二十文钱，愿意的就留下。”
这个决定让工地上顿时热闹起来。流民们起初还有些胆怯，看到伙房抬出的白面馒头和热粥，才试探着上前。一个瘸腿的汉子拄着木棍，颤巍巍地：“俺……俺只会搬石头，行吗？”
“咋不行！”管事拍着他的肩膀，递过粗布手套，“搬石头、和灰浆，总有你能干的活。”
这些流民很快成了施工队的主力。他们中，有曾是农夫的，抡起夯土的木槌格外有力；有做过木匠的，被调去修理铺路的工具；甚至有懂些石匠活的，被赵信请去指导年轻工匠铺设城砖，工钱比旁人多了五成。
“赵大人给的工钱，够俺给娃买药了。”傍晚领工钱时，瘸腿汉子数着铜板，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等路修好了，俺想在城里找个活干，不走了。”
赵信听着这话，站在城头望向工地。夕阳下，流民们和本地工匠混在一起干活，有的在抬石板，有的在搅拌灰浆，汗水浸湿了衣衫，却没人叫苦。伙房的炊烟升起，飘来饭材香气，工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笑骂声，像是一个临时的大家庭。
三、命脉通道：让粮草先于工期抵达
“报——”快马在石板路上扬起烟尘，骑手翻身下马，手里举着塘报，“淮南粮商的船队明日就到，约有五十石粮食！”
赵信心头一松。他最担心的就是修路期间粮道受阻，特意让人提前半月去联络粮商，承诺“只要船到码头，哪怕路只修了一半，也保证把粮食运进粮仓”。
此刻，连接南门码头到粮仓的路段刚铺好一半，剩下的全是坑洼土路。赵信当即让人在土路上铺了厚厚的稻草和木板，又调了十辆独轮车，让最壮实的流民组成运输队。
“明日一早，你们就去码头等着。”赵信给运输队的汉子们分发草鞋，“粮商的船一靠岸，就用独轮车运，车轮下的木板不够就拆挡板，先保粮食进城。”
第二，粮船如期而至。流民们推着独轮车，在临时铺就的“稻草路”上稳步前校车轮碾过稻草的沙沙声，和汉子们哼哧哼哧的号子声混在一起，竟比施工的锤声还要动听。赵信站在粮仓门口，看着第一袋粮食被扛进来，袋子上还沾着新鲜的稻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这才是修路的意义，让粮食能顺畅流通，让日子能扎实落地。
四、城郭新貌：在砖石里藏进烟火气
三个月后，主干道率先贯通。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马车驶过只发出轻微的轱辘声，再不会像从前那样颠簸得让乘客直咧嘴。商户们纷纷把摊子摆到路边，卖糖葫芦的贩推着车，铃铛声清脆地响遍整条街。
“赵大人，您看！”扎羊角辫的姑娘举着糖葫芦跑过来，竹车在新路上滑得飞快，“真的不颠了！”
赵信笑着点头，目光转向正在修缮的北门。豁口处，工匠们正往城墙里填夯土，流民里的石匠正指挥着徒弟们砌砖，手法娴熟得不像个流民。瘸腿汉子推着独轮车运送城砖，虽然走得慢，却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得很。
他忽然想起刚开工时，有人劝他“干脆封了城大修，省时省力”。但此刻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听着商铺的吆喝声、孩童的笑声，还有工地上传来的锤声，赵信无比确定：慢一点没关系，只要不耽误百姓过日子，只要每个人都能在这城郭的变迁里，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修复的就不只是道路和城墙，更是日子本身。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块城砖被砌上北门的豁口。工匠们放下工具，坐在新铺的石阶上，掏出怀里的干粮。瘸腿汉子分给石匠半块饼，石匠笑着回赠他一袋炒豆子。远处的街道上，马车粼粼驶过，带起一阵晚风，吹得新挂的灯笼轻轻摇晃。
赵信站在城楼上，望着这一牵城郭的砖石是冷的，但藏在砖石缝隙里的烟火气，是热的；道路的石板是硬的，但踏在上面的脚步，是暖的。他知道，这条用汗水和耐心铺就的路，终将通向更安稳的日子，就像此刻边的晚霞，虽已近黄昏，却把最后一抹光，温柔地洒在了每一块新铺的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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