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右脚落地时,脚踝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骨头在砂石里碾过。他没停,左脚跟上,鞋底蹭着地面拖出半寸痕迹。沈清璃在他斜后方半步,呼吸短促,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后超过一步。
那层金光还在前方,距离不过三十步,可每一步都像踩进凝固的铅液。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压在皮肉上的实体,连眼皮眨动都带着阻力。他能感觉到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肋侧滑下去,被衣料吸住,又在下一次迈步时撕开,重新渗出。
他把剑慢慢推回鞘郑金属与皮革摩擦的声音被压得极低,几乎听不见,但他知道这声音存在。不是因为耳朵听见,而是掌心传来的震釜—那一点细微的震动,是他还能掌控的最后证明。
沈清璃察觉到了。她没看他,但脚步微顿,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她双掌缓缓收拢,指尖贴住掌心,不再试图调动灵力。九转医诀第七转的守脉法门在体内悄然运转,不是为了推动,而是为了稳住。她像把一口将熄的火藏进胸口,不让风灌进去,也不让光漏出来。
第九步。
叶凌霄的膝盖弯了一下,随即撑直。他没低头看自己的腿,但能感觉到经脉在抽缩,像是有铁丝在血管里来回拉扯。他咬住后槽牙,把痛意压进喉咙深处,不让它变成一声闷哼。
沈清璃抬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短弧。动作极轻,几乎看不出,可那道轨迹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丝极淡的灵意波动,像针尖挑开一层看不见的膜。叶凌霄眉心一跳,那点波动刺进来,不痛,却清晰得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敲了一下铜铃。
他知道她在问:还能走吗?
他没抬头,左手抬起,剑鞘尖躲地,随即横着划出一截短痕。不是完整的符,也不是剑招,只是太虚剑经里最基础的“止”字诀起手式——稳如山,退即死。
她看见了。
她迈出第九步,脚掌落下时,地面没有震,可她整个人晃了一下。她没扶墙,也没靠他,只是把重心压进前脚掌,硬生生站稳。
第十步。
风还是没起。枯骨早已瘫在远处,像被抽了线的木偶,连眼眶里的青光都熄了。那三具残骸歪斜在石塔阴影下,不动,不倒,也不再试图移动。它们像是被这片土地本身遗弃了,连腐朽都被按下了暂停。
叶凌霄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抽动。血从袖口滴下来,砸在石板上,没溅开,而是被空气压成了一粒扁平的暗红斑点,像被谁用掌心拍扁的虫尸。
沈清璃忽然停了一瞬。
她没看他,但右手抬起,指尖在眉心轻轻一点。不是探灵,也不是施术,而是九转医诀里最古老的誓心手势——医者立约,生死不弃。
他侧目。
她正看着他,眼神没闪,也没颤,只是定在那里,像一根钉子楔进岩层。
他点头。
第十一步。
他迈出去的瞬间,右腿猛地一软。不是痛,而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虚脱感,像整条腿的力气被抽空了。他没倒,而是顺势往前压了一寸,用上半身的重量把脚硬踩进地面。
沈清璃几乎是同时滑了一步。她的左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脚踝一歪,整个人向前倾。叶凌霄立刻侧身,左肩撞进她右臂下方,没用力托,只是卡住她的重心,让她借力撑住。
她没话,只是喘了两口气,然后站直。
他也没问。
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变,半步,不多不少。他依旧在前,她在后偏左,像一把刀护着鞘,又像鞘护着刀。
第十二步。
叶凌霄忽然停下。
他转过身,面对沈清璃。
在这片连呼吸都沉重如负山的荒原上,他缓缓抬起双臂,双手交叠,抱拳于胸前。动作极慢,像是每一块肌肉都在对抗某种无形的束缚。他的指节发青,额角渗出一层细汗,可动作没有中断。
这不是对敌的礼,也不是谢恩的礼。
是同行者之间的誓约之礼。
沈清璃怔住。
她没想到他会行这一礼。太虚门中,此礼百年未现。不是敬地,不是敬师尊,而是敬那个与你一同踏入绝境、明知可能死却仍迈步的人。
她喉咙动了一下。
随即,她抬起右手,指尖轻触眉心,再缓缓下移,停在心口。这是九转医诀传人面对生死抉择时的回应之礼——心火不灭,誓不退校
礼毕。
两人并肩。
第十三步。
第十四步。
他们的脚步依旧慢,可节奏变了。不再是挣扎着向前,而是像在丈量什么。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确定性。
结界金光开始波动。不是闪烁,而是像水面上的油沫被搅动,一圈圈涟漪从中心荡开。每一次波动,威压就增强一分。第三次波动时,叶凌霄的嘴唇裂开一道细口,血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流进衣领。
沈清璃的指尖开始发麻。她能感觉到灵脉在收缩,像是有无数细线在体内收紧。她没去对抗,只是把呼吸压得更慢,一息拉长到近十息的长度,像在等潮水退去。
第十五步。
叶凌霄的左手突然抬起,不是拔剑,而是抓住了自己的右肩。那里,伤口已经完全撕开,血浸透了三层布料。他五指收拢,用力一捏。剧痛让他瞳孔一缩,可他没松手,反而再加一分力。
痛,让他清醒。
沈清璃看了他一眼,没阻止。她知道他在做什么——用痛感压制神识的模糊。她抬起右手,指尖在掌心划了一下,一滴血渗出。她没擦,只是把血抹在眉心,再抹在唇上。
这是医者逆脉时的醒神法,不靠灵,靠血。
第十六步。
金光的波动越来越密。每隔三步,就有一波威压浪潮袭来。第一次,叶凌霄踉跄了一下;第二次,沈清璃单膝触地,又立刻站起;第三次,叶凌霄的剑鞘从手中滑落半寸,他立刻用拇指卡住鞘口,硬生生按回去。
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不是汗,而是被压迫出的体液。布料紧贴皮肤,像裹尸布一样沉重。
第十七步。
叶凌霄忽然停下。
他没转身,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缓缓摊开。他的手在抖,可掌纹清晰,血从指缝滴落,砸在石板上,终于溅开了一片暗红。
沈清璃走到他身边,也抬起手,掌心向下,轻轻覆在他的掌上。
没有灵力传递,没有言语,只有一只手压着另一只手,像在确认彼此还活着。
三息后,他合拢手掌,她收回手。
第十八步。
他们继续前校
距离结界还有十五步。
十步。
五步。
叶凌霄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能看见金光,可边缘已经开始扭曲,像隔着一层滚烫的空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几步,但他知道,只要他还站着,就不能停。
沈清璃的呼吸已经变成短促的抽气。她的左手死死掐住右腕,防止自己因缺氧而晕厥。她的视线里,叶凌霄的背影在晃,可那道背影始终没有弯。
四步。
三步。
叶凌霄的左手忽然松开剑鞘。
剑身滑出半寸,随即——
他猛地将剑推回鞘中,比之前更用力。
金属入鞘的刹那,发出一声短促的震鸣。
像是一记宣告。
他们没有再迈步。
风依旧没起。
可他们的脚,已经稳稳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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