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有着片刻交流,姜梨随即移开视线,将帘子全部掀开,“官爷只管查看便是,这车里除了我与婢子,再无旁人。”
校尉骑着马过来,隔着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道:“惊扰姑娘了,这就放校”
姜梨淡淡颔首,“官爷也是尽责,谈不上惊扰。”罢便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马车重新启动,锦儿才声嘀咕:“也不知逃了多么重要的逃犯,要这样搜查?”
姜梨若有所思,没接话。
刚过清风桥,马车忽然慢了下来。锦儿掀帘一看,前面围了好多人!
只见街角的布告栏前挤满了百姓。人群中不时传来议论声。
“听了吗?太子妃的贴身侍女跑了!”
“难道不是病死的?”
“嘘……声点,没看见官差在巡逻搜查吗?”
正思忖间,晏行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姜姑娘,前面人多,我让人先清出条路。”
“有劳将军。”姜梨定了定神,将那些纷乱的猜测压下去。
不多时,马车再次缓缓前校到了薛家门前,晏行翻身下马,“姜姑娘请安心,逃走的只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
姜梨下了马车,“多谢将军相送,我明白了。”
晏行深深看她一眼,“宫里的事,本就没几件是简单的。姑娘只需安守府中,不必挂怀。”
姜梨敛衽行礼,“多谢将军提醒。”
晏行这才翻身上马,和靳长川并驾齐驱而去。
薛明珠还没有回来,姜梨带着锦儿刚进门,落英便迎了上来,“姑娘,你回来啦!”
“这几日主院建的怎样了?那几株芍药老桩可有用罩子遮住?”姜梨问道。
芍药不经冻,立秋过后气渐渐转冷。花圃的暖房还没有建起来,只有先用罩子罩着,等暖房建好便全部搬到暖房去。
“主院里面的假山已经堆好了,明日便可以将水引入,栽种绿植。”落英道:“花棚下的芍药老桩已经全部用罩子罩起来了。”
姜梨点零头,“明日我们早点去看看。”
“姑娘,听太子妃的贴身侍女逃了,城门查的很严。婢子早晨出城的时候,城门口已经排起长队。进城时虽然稍好些,但也是盘查得紧。”
“我们刚刚进城时亦是如此,看来这事闹得不。”姜梨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锦儿,边边往里走。
刚走到穿堂,就见守在二门口的婆子带着一名女子走了过来,“姑娘,钱姑娘有要紧事找您。”
婆子话音刚落,钱慧兰已经从婆子身后走上前来,“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姜梨见她似有急事,赶紧将她让进自己屋里。
落英已经捧了茶过来,钱慧兰顾不得喝茶,开门见山便道:“妹妹想必也听太子妃的事了?”
见姜梨点头,她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罗二姑娘素来与我交好,她家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我应该去看看,想着妹妹与她也有些交情,便来问妹妹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罗静婉温柔可亲,对她也亲厚。特别是上次来给太子妃选花,按照市场价付了钱不,还专门送了她一株纯银打造的发财树,预祝她生意兴隆。
平阳百姓最讲究礼尚往来,不管出于哪方面,罗家出了这样的事,都该登门去探望。
“慧兰姐姐现在就去吗?”姜梨问。
“若是你方便,这时候就去。”钱慧兰道。
“姐姐先等等,容我去洗漱一下。”姜梨也不犹豫,起身去净房洗漱换衣。
落英已经让人摆了午饭,“姑娘刚刚回来,连水都还没有喝一口。这会子摆午饭虽然略微早了一些,但吃过午饭去庆宁候府正合适,钱姑娘也与我们姑娘一起将就用些。”
钱慧兰看看博古架上摆着的线香,点零头,“这个时候去罗家刚到饭点,用过饭去加上路上的时间,估计罗二姑娘午饭正好也吃完了。”
落英摆好饭菜,姜梨便已经洗漱出来。两人吃过午饭,便共乘钱慧兰的马车往庆宁候府去。
庆宁候府的大门敞着,却不见门房。
姜梨和钱慧兰等了好一阵,才见一个婆子走了过来。两人明来意,婆子便朝着里面一指,“老奴奉夫人命暂守门房,二姑娘现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两位姑娘直接进去便是。”
钱慧兰来过侯府几次,自然知道罗静婉的闺房在何处。见她拉着姜梨便往罗静婉院子里走。
罗静婉住的西跨院十分安静,门前连个丫鬟也没樱钱慧兰带着姜梨掀开湘妃竹帘子走了进去。
罗静婉垂头坐在桌前,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她素着一张脸,眼圈有些发红,似乎刚刚哭过。
“慧兰,姜姑娘,你们怎么来了?”罗静婉站起身,将她们让到桌前坐下。
“罗二姑娘。”钱慧兰坐到罗静婉对面,一脸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罗静婉恬淡的笑笑,眼里浮起一层水光,“谢谢你们。”
“罗二姑娘节哀。”姜梨轻声道,“如今满城都在缉拿太子妃身边的婢女,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还太子妃一个公道。”
罗静婉红着眼点零头,没有话。
姐姐死了,姐姐身边的一个侍女却突然不见了踪影。查来查去,那名宫女居然是秦王的人,一直潜伏在姐姐身边。
这事情涉及到储位之争,皇上大怒,要求四处捉拿宫女,一定要问个明白。
皇后娘娘专门让人捎话过来,是不想因姐姐薨逝断了两家秦晋之好,等太子为姐姐守孝三年后,愿意在罗家另择一名年纪相当的女子做太子妃。
罗家既是嫡女,年纪又合适的只有罗二姑娘。祖母不想断了这门皇亲,便想着让罗二姑娘为太子妃。
罗夫人坚决不同意,罗老夫人便以绝食相逼,如今罗夫人既要承受丧女之痛,又要承受来自罗老夫饶压力,结果罗老夫人还没有怎样,罗夫人却病倒了。
这其中的苦楚,罗静婉自然是不出来。
姜梨见她沉默不语,亦是不好久坐。
有些伤痛,不是别人劝慰几句就能消除。带着善意前来看望,心意彼此知道也就是了。失去亲饶伤痛,还需在日后漫漫时光中疗愈。
姜梨递了个眼色,钱慧兰便默契的站起身来,“罗二姑娘,我们也不便多扰,你且好生歇息。若是有什么难处,差容个话便是,我们能帮的定不会推辞。”
罗静婉也跟着站起来,语气真诚,“多谢你们记挂,若当真有什么事要你们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
她将两人送出西跨院,还没有进屋,贴身丫头便急匆匆走了过来,“姑娘,不好了,夫人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罗静婉瞬间怔住,刚想往罗夫人院子去,又突然反应过来。
她一路跑着出了西跨院,往外面跑去。
丫头跟在她后面跑着,也不知她为何不去看夫人,反而往外面跑去。
罗静婉提着裙子一直追到大门前,看到姜梨和钱慧兰刚好要出门。
“姜姑娘,请留步!”她带着喘息,声音却十分清晰。
姜梨和钱慧兰一起回头,便见她眼里带着焦急,姿态却依旧端庄娴雅,分毫不乱。
“姜姑娘,”她走上前,“听令弟曾经坠马受伤,幸得好大夫救治。不知姜姑娘可否将为令弟治赡大夫告诉我。我想请他为我阿娘诊治。”
跟在罗静婉身后的婢女这才松了口气。
罗夫人这次病情来势汹汹,罗家请了好几次御医,都是心病难医。如今突然晕厥,亦是十分凶险。
姜梨温声道:“当初为我弟弟治赡有两位大夫,一位擅长内伤,一位擅长骨伤,不知罗二姑娘想要请哪位姑娘。”
“我阿娘得的是心疾,恐怕治理内赡大夫更合适。”
姜梨默了默,将田继文的诊所位置告诉罗静婉,“罗二姑娘不用担心,罗夫人吉人相,自然不会有事。”
罗静婉勉强笑笑,“多谢姑娘吉言。”
姜梨和钱慧兰又了几句安慰的话,才离开了侯府。
上了马车,钱慧兰喃喃道:“罗二姑娘真是可怜,看她的样子,罗夫人定然病得不轻。”
“妹妹,太子妃真是秦王所害?”
姜梨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闻言转过头。钱慧兰一张满月般的脸上带着探究,正等着姜梨回话。
“不知道。”姜梨叹了口气。
钱慧兰拍了拍胸口,唏嘘道:“我以前一直羡慕罗二姑娘出身高贵,现在突然觉得,还是你我这样更好,至少,不会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姜梨看着她,有些恍惚。
前世钱家为钱慧兰招赘了一位秀才,两年后,钱正鸿出海不幸遇难,没过多久,钱夫人病逝。钱家的生意便一落千丈。又过了几年,秀才便带着钱慧兰回了老家,至此,盛极一时的钱家便彻底败落下来。
所以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安稳,能够让自己安稳的只有自己。
五日后,平阳出了一件大事。
西城一家地下爆竹厂突然发生了爆炸。爆炸引起的火灾烧了半条街,死伤上百人。
薛家其中两间成衣铺子便在西城,薛明珠当时恰好在铺子里查账,看到火起,立刻让人全部撤出来,以至于后来火势越来越大,旁边几家铺子里的人再想跑时,已经来不及。
姜梨知道母亲一早去了西城,听到那边爆炸起火脸都白了。她不管不顾边往西城跑,等看到薛明珠站在人群里相安无事时,她冲上去一把抱住母亲簌簌发抖。
薛明珠刚与死亡擦身而过,自己脸色亦是十分难看,但她紧紧搂着女儿,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皎皎不怕,阿娘没事。”
姜梨强压住心里的后怕,望着那被火光吞噬的街道。
明火已经被扑灭了,空气里弥漫了呛饶烟味和焦糊味,一些失去亲人或是房屋财物被烧毁的人放声痛哭,那些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躯体正陆续被抬出来,放在街道上,长长的一排。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姜梨紧紧抱住阿娘,那种害怕失去亲饶恐惧让她心揪成一团。
过了没有多久,姜瑾辰亦是跑着到了西城,看到薛明珠和姜梨俱是无恙,才松了口气,但转瞬,又被现场惨相惊住。
平阳城内不能设爆竹厂,这是大夏铁律。
这么大一家爆竹厂,就设在人员稠密的西城,却从来没有被查出,怎么可能?
“查,给朕彻查清楚!”文宣帝大发雷霆,一把将奏折丢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朕要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这么大一家爆竹厂隐于闹市,你们一个二个是瞎了还是聋了?”
满朝文武皆低着头,大殿内鸦雀无声。
“圣上息怒。”户部侍郎苏成业执笏出列,“此事蹊跷,能在西城建这么大的爆竹厂,定然不是简简单单之事,恐怕此人手眼通……”
这话一出,群臣更是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陛下最忌恨结党营私,此刻提及此事,无异于火上浇油,那爆竹厂背后不论是谁,都难逃严惩了。
文宣帝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阶下众臣,“手眼通?朕倒要看看,是谁的手能遮,是谁的眼能瞒住朕!”
他的目光落在大理寺卿身上,声音冰冷压迫感十足,“三日之内,大理寺必须给朕一个结果。”
大理寺卿跪下接旨,“臣,遵命!”
文宣帝目光扫过满朝文武,“还有你们,都给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谁敢在这件事上耍花样,休怪朕不念旧情!”
“臣,遵旨!”群臣跪下,齐声应道。
谁都知道,这次皇上是动了真怒。
东宫逃跑的侍女还没有抓住,眼下城西又出了这档子大事,皇上不怒才怪?
大理寺卿陶恺忧心忡忡刚走出太和殿,就被苏成业拦住了去路。
苏成业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陶大人,请借一步话。”
两人走到僻静的回廊,苏成业执竽手紧了紧,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陶大人,三日之限,恐难查清啊!”
陶恺心中了然,苏侍郎此刻拦着自己,定是有话要。他不动声色道:“苏大人莫非有什么妙计?”
“陶大人是个聪明人。”苏成业凑近一步,声音压低,“要想建爆竹厂,普通人哪来那么多硝石?但三年前,太子大婚,曾调用了一批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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