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府内部激起层层涟漪。
范蠡手持那份沉甸甸的黄绫，眉头紧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书房内，烛火通明。
海图在长桌上铺开，上面勾勒着曲折的海岸线与星罗棋布的岛屿，更多区域则是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
“海外优质木材……特殊涂料……航海人才……”
范蠡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粗糙的海图纸。
“谈何容易。”
萧何在一旁拨弄算盘，核算着府内能动用的资金。
“采购尚可设法，无非是价格高低。”
“但这精通航海与造船的人才，在我云煌实属凤毛麟角。”
“即便有，也多为水师或各大船帮所垄断，难以招揽。”
陈平沉吟道。
“陛下将此难题抛来，意在试探，亦在消耗。”
“我等需尽快打开局面，否则拖延日久，恐生变故。”
林婉儿坐于主位，目光沉静。
“范先生，此事关乎林府未来，亦是你所长。”
“有何初步设想？”
范蠡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
“主上，诸位。”
他指向海图。
“云煌海疆，主要航运集中于近海漕运与沿岸贸易。”
“真正精通远洋航行与大型海船建造者，寥寥无几。”
“属下以为，需三管齐下。”
“其一，重金招揽。”
他语气坚定。
“无论出身，无论过往，只要真才实学，愿为我所用，皆可延请。”
“尤其是那些……因各种原因落魄的老船匠、老水手。”
“他们经验丰富，熟知海性，正是我们急需之人。”
“其二，搜集资料。”
范蠡继续道。
“海图、造船图纸、航海日志、乃至民间口耳相传的航行秘诀。”
“凡与航海相关，无论真假，先收集起来，再由专人甄别整理。”
“其三，尝试接触。”
他手指点向海图上几个标注着商港的位置。
“通过金刀帮的关系，联系沿海商会，尝试与来自青木大陆、离火大陆的商船进行额贸易。”
“哪怕利润微薄，甚至略有亏损，也要先建立起联系，获取信息，积累经验。”
陈平点头表示赞同。
“范先生思虑周详。”
“尤其是接触外海商船，此举虽险，却是获取外界信息与技术最直接的途径。”
“只是，需绝对谨慎，避免被扣上‘通弹的帽子。”
萧何停下算盘。
“资金方面，前期投入恐巨，且见效慢。”
“需做好长期亏损的准备。”
林婉儿听完，果断拍板。
“就依范先生之策。”
“资金由萧先生统筹，优先保障。”
“安全与情报，由陈先生负责策应。”
“范先生，你放手去做。”
“谢主上信任！”范蠡躬身领命，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接下来的日子，林府这台精密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范蠡亲自带着几名得力手下，频繁出入于京城的茶楼酒肆，以及沿海的码头渔村。
他出手阔绰，言谈风趣，很快便与三教九流的人物打成一片。
“老丈，听您年轻时跑过东海？”
范蠡为一位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老者斟满酒。
老者眯着昏花的眼睛，打量着范蠡。
“后生，打听这个作甚？”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
“晚辈对海外风物心生向往，想听听故事。”范蠡笑容诚恳，将一锭银子轻轻推了过去。
老者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叹了口气。
“东海啊……风暴起来，都黑了……”
“还有那吃饶大鱼……”
他絮絮叨叨地起陈年旧事，虽零碎，却蕴含着宝贵经验。
范蠡耐心听着，不时发问，并让随从仔细记录。
另一处，通过金刀帮牵线，范蠡见到了一个专做“私港”生意的蛇头。
“范爷，您要找懂远洋的船把式？”
蛇头搓着手，面露难色。
“这可不比内河跑船，风险大，人也傲，价钱嘛……”
范蠡直接拍出一张银票。
“钱不是问题。”
“我要的是真本事，能带着船，活着出去，活着回来的人。”
蛇头眼睛一亮，收起银票。
“范爷爽快！”
“的倒是知道几个……都是犯了事，或者跟原来东家闹翻的，手艺没得，就是……”
“背景干净与否不重要。”范蠡打断他，“只要肯为我效力，过往一概不究。”
同时，范蠡也派出了几支精干的商队，携带丝绸、瓷器和茶叶，前往东南沿海的几个主要商港。
他们的任务并非单纯买卖，而是寻找机会，与停泊在港口的、悬挂异域旗帜的商船接触。
过程远比想象的艰难。
第一批派往沿海招募人手的人回来了，只带回了几个只会修补渔船的老木匠，和几个只在近海打过鱼的老渔民。
对于远洋航行和大型海船，他们知之甚少。
尝试与异域商船接触的伙计，更是屡屡碰壁。
对方要么警惕性极高，言语不通，难以沟通。
要么提出的条件极为苛刻，近乎勒索。
一个月过去，投入的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收获却寥寥无几。
范蠡的嘴角起了燎泡，眼中布满血丝。
“范先生，不必过于焦虑。”林婉儿宽慰道，“万事开头难。”
范蠡苦笑着摇头。
“主上，时间不等人。”
“陛下那边等着看成果，而我们连像样的人才都没找到几个。”
“海上贸易更是步履维艰，一支队在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股海盗，虽侥幸逃脱，也损失了些货物。”
他叹了口气。
“这大海，看似是坦途，实则是险境。”
“没有足够的准备和可靠的人才，贸然深入，无异于送死。”
陈平递上一杯清茶。
“范先生，欲速则不达。”
“我们根基太浅，只能一步步来。”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哪些路走不通。”
萧何也道。
“资金尚能支撑，范先生可继续尝试。”
范蠡接过茶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急躁解决不了问题。
开拓海上之路，注定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远征。
他望向窗外，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屋舍，看到那波涛汹涌的大海。
那里蕴藏着无限的机遇，也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而林府通往海洋的第一步，必须踏得稳健，踏得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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