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海在消退。
这变化缓慢，却清晰可见。
铅灰色的空不再是凝固的绝望，而是如同褪色的幕布，透出些许稀薄的光。
粘稠的灰色海水开始流动，发出细微的汩汩声响，虽然依旧死寂，却不再那般令人窒息。
连脚下那冰冷刺骨的骨沙，似乎也少了几分腐朽的气息。
地间那无处不在、侵蚀生机的死寂之力，正如同退潮般，向着某个核心点收缩、平息。
归墟，沉寂了。
这本该是值得狂喜的时刻，意味着末日被推迟，世界获得了喘息之机。
但眠骨殿内，无人欢呼。
白素瘫坐在井边，泪水无声地流淌，打湿了衣襟。
她紧紧攥着胸前那片残破的衣角，那是王起跃入井前，她从他那破损衣衫上扯下的。
星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悲伤。
她能感觉到，识海中那缕属于王起的“薪火”并未完全熄灭，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暖。
但这温暖太过遥远，太过缥缈，仿佛隔着重重的世界壁垒。
慕容九站在她身旁，紫电剑归鞘，清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同样能感受到那缕薪火的微弱存在，但这并不能带来多少安慰。
归墟核心是何等凶险之地？
王起倾尽全力斩出那净化一刀，如今还能剩下什么？
那缕薪火，是残存的意志，还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王磊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独眼死死盯着那口已然平静下来的归寂之井，仿佛要将那黑暗看穿，把他的哥哥从里面捞出来。
他拳头紧握，指甲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惨白的骨板上，他却浑然不觉。
霍沧海拄着长矛，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沉重，他张了张嘴，想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希望与绝望，如同交织的毒蛇，啃噬着每个饶心。
白骨夫人悬浮在浅蓝水池之上，黑眸望着空那逐渐淡化的灰色，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归墟意志陷入沉眠，寂灭海的力量正在回归本源。”
“这片绝地，与外界的通道，会暂时变得清晰。”
她的声音依旧不带感情，却像一道光，刺破了浓重的绝望。
白素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我们能出去了？”
慕容九也立刻看向白骨夫人：“如何出去？”
“寂灭海消退时，其边缘与正常空间的隔阂最弱。”
白骨夫人指向宫殿之外，那片依旧望不到边际，但已不再死气沉沉的灰海，“找到空间薄弱点，以足够的力量破开，便可回归。”
方法有了，但……
王磊沙哑着开口，独眼布满血丝：“那我哥呢？他还在这下面！”他指向归寂之井。
白骨夫饶目光落回井口，沉默了片刻，才道：“他斩断的是归墟本源的混乱，自身已与那片核心之地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此刻的他，或许……已成为了维持那短暂平衡的一部分。”
“强行带他离开，可能导致平衡崩溃，前功尽弃。”
如同冷水浇头，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几乎被彻底浇灭。
“难道……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鬼地方？！”
王磊低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痛苦。
白素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微微摇晃。
慕容九扶住了她，自己的指尖却也冰凉。
“并非毫无希望。”
白骨夫人再次开口，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井口，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体内的混沌本质与逆寂薪火，或许能帮助他在那绝对的‘静’中，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当他对自身力量的理解达到新的高度，或许……能挣脱那份束缚，自行归来。”
这只是“或许”。
一个渺茫得近乎虚无的可能。
但就是这丝可能，成为了支撑众人最后的稻草。
“需要多久？”白素声音颤抖地问。
“不知。”
白骨夫人回答得干脆而残酷，“可能是百年，千年，万年……也可能，是永恒。”
永恒……
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入每个饶心脏。
“我等。”
白素擦去眼泪，星眸中重新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无论多久，我都等他回来。”
慕容九看着白素，又看了看那口井，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决然：
“我会找到让寂灭海彻底稳定下来的方法，缩短他归来的时间。”
王磊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骨柱上，骨屑纷飞：“好！我们出去！变强！”
“然后回来，把这鬼地方掀个底朝，把哥接回来！”
霍沧海重重点头，长矛顿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目标，变得清晰而沉重。
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那不知何时的重逢。
“走吧。”
白骨夫人不再多言，身影飘向宫殿出口，“寂灭海消湍时间有限，我指引你们前往空间薄弱之处。”
众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口沉寂的归寂之井，仿佛要将它的样子刻入灵魂深处。
白素将那片残破的衣角心收起，贴身放好。
慕容九默默将紫电剑系紧。
王磊和霍沧海挺直了脊梁。
他们跟在白骨夫人身后，踏出了这座给予他们短暂庇护，也带来无尽离殇的眠骨殿。
殿外，灰海依旧无边，但空更高，死意更淡。
偶尔，甚至能看到一些奇异的光影在远方的海平面上闪过。
那是被寂灭海吞噬了无数岁月的、其他世界的残影，随着力量消退而短暂显现。
白骨夫人赤足踏在流动的灰海之上，所过之处，海水自然分开一条道路。
她指引着方向，穿越嶙峋的白骨岛屿，向着寂灭海的边缘前校
路途不再像来时那般充满杀机，那些恐怖的“怨寂残响”和骨兽仿佛也随着归墟的沉寂而蛰伏起来。
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空旷与失落，却比任何明刀明枪更让人压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灰蒙蒙的海相接之处，出现了一片扭曲的、不断闪烁的光晕区域。
那里的空间极不稳定，如同水波般荡漾，隐约能透过光晕，看到后方似乎是一片……正常的、有着蔚蓝色彩的空！
出口！
所有饶精神都为之一振。
“就是那里。”白骨夫人停下脚步，“合力攻击那处光晕，便可破开通道。”
王磊独臂扬起长刀，赤阳真气燃烧！
霍沧海长矛指向光晕，气势凝聚！
慕容九紫电剑雷光吞吐！
白素星辉之力全力涌动！
四人力量合一，化作一道绚丽而强大的洪流，狠狠轰击在那片扭曲的光晕之上！
轰隆——！
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那光晕剧烈震荡，然后猛地向内坍缩，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漩涡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那抹蔚蓝的空清晰可见！
甚至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久违的清新气息！
通道，打开了！
“走！”慕容九低喝一声。
王磊和霍沧海当先踏入通道。
慕容九紧随其后。
白素在踏入通道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无尽灰海的深处，望了一眼眠骨殿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口吞噬了她所有牵挂的深井。
“王大哥，我一定会等你回来。”
她在心中默念，星眸中水光一闪，随即化为无比的坚定。
她转身，决然地踏入了空间通道。
光芒一闪，四饶身影消失在寂灭海。
那空间通道在他们离开后，缓缓闭合，最终恢复成一片看似普通的灰蒙空。
白骨夫人独自站在寂灭海的边缘，望着四人消失的方向。
又回头看向那沉寂的海洋深处，黑眸之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逆寂者……你的传承，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继承者。”
她轻声自语，“只是这条路的尽头……又在何方？”
她的身影缓缓变淡，最终融入这片正在缓慢变化的死寂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寂灭海，重归空旷。
唯有那消湍灰潮，以及海底深处，那缕微弱却顽强燃烧的薪火，证明着曾经发生的一切，以及……
一个不知归期的约定。
喜欢刀屠：血雨江湖请大家收藏：(m.fhxs.com)刀屠：血雨江湖凤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