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把那束干花放进床头柜的玻璃瓶里，又往里倒了半杯清水。水有点浑，但他没在意。花茎斜斜地靠在瓶壁上，像一根被遗忘的导管。他盯着看了几秒，转身走向厨房。
佩妮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站在灶台前，手里捏着昨夜留下的药包，正一粒一粒将月光草籽挑进铜锅。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锅底垫着一块旧铁片，火苗从底下窜上来，歪歪扭扭地舔着锅底。这炉子年头太久，烧起来总是一边旺一边弱。
“你来得早。”他。
“药不能拖。”她头也没抬，“昨晚回去我查了三遍配方，安抚根的萃取温度必须控制在微沸点，差一度都可能让镇定效果失效。”
他走过去，蹲下身调整炉口的风门。铜管接在蒸馏头下方，末端连着一个用墨水瓶改造成的冷凝槽。这是他昨夜拼出来的，虽然简陋，但能用。他伸手试了试锅底的热度，掌心刚碰到铁片就缩了回来。
“火太急。”
“我知道。”她递过一片月光草叶，“你来控火，我来加料。你比我对温度敏福”
他接过草叶，没话，只是把手贴在炉壁上，感受火焰的跳动节奏。然后他慢慢拧进气口，火苗矮了下去，变得平稳。锅里的水开始冒细泡，一圈一圈往上翻。
佩妮把最后一撮根粉倒进锅里，银白色的粉末一触水就散开，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她拿起木勺，顺时针轻轻搅动。药液的颜色从浑浊的灰绿逐渐转清，泛出一层淡淡的银光。
“接下来等十分钟。”她，“不能离人。魔力融合的关键期，一旦中断，整锅都得倒掉。”
他点点头，目光扫过灶台边的计时沙漏。那是他从旧书摊淘来的，玻璃裂了一道缝，但还能用。沙粒正一粒粒往下落，像心跳。
两人并排站着，谁都没再开口。空气里慢慢浮起一股清香，像是雨后松林混着薄荷的气息。这味道很稳，不刺鼻，也不飘忽，明药性正在归拢。
沙漏最后一粒沙落下时，佩妮伸手盖上锅盖。蒸汽从导管缓缓逸出，在冷凝槽里凝成几滴透明液体。
“成了。”
“你确定？”
“气味对了，颜色对了，沸腾节奏也对了。这不是巧合。”
他盯着那几滴凝液，忽然伸手打开墨水瓶的盖子，把导管末端对准瓶口。第一滴药液落进去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嗒”。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她也看着他。
没笑，也没什么。但那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
他拿起瓶子，转身走向内室。
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佩妮站在厨房，手指搭在铜锅边缘，没跟进去。她听见他低声话，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醒什么。接着是床板轻微的响动，玻璃杯碰上木桌的轻响。
然后是沉默。
她没动。灶台上的锅还温着，余气从盖缝里钻出来，一缕一缕飘散在空气里。
约莫一刻钟后，门开了。
艾琳站在门口，披着一件旧羊毛披肩。她脸色还是白的，但眉心那道常年皱着的纹路不见了。她抬手扶了扶额角，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某种感觉是否真实。
“头……不疼了。”
她不是给谁听，更像是在对自己。
佩妮抬起头。
“药效会持续四个时。之后可以再服半剂。”
艾琳没答话。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灶台上的铜锅上。锅盖掀开了一半，里面药液清亮，银光未散。她伸手摸了摸锅沿，指尖沾了一点残留的蒸汽。
“你们熬的？”
“我加料，他控火。”佩妮，“配方是我从一本老药典上看到的，但做了些调整。”
艾琳转头看她。
“你懂魔药？”
“学过一点。”
“谁教的？”
“没人教。”佩妮顿了顿，“是自己试出来的。”
艾琳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你见过‘星脉共振’的符文吗？”
佩妮眼神微动。
“见过，在一本古籍上。符号像交错的螺旋，中间有个空心圆。”
艾琳的呼吸顿了一下。
“那是古代女巫用来标记‘能量回流点’的记号。普通人看不懂，以为是装饰。”她看着佩妮，“你怎么认识？”
“猜的。”佩妮，“符号结构有规律，像某种频率图谱。我试着用波形对应去解释，结果对上了。”
艾琳没话。她慢慢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皮面发黑的册子。封面上没有字，但边角刻着一道细痕，像是被火烧过又扑灭。
她把册子放在桌上，推到佩妮面前。
“这里面有些符号，我一直没弄明白。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
佩妮没立刻去拿。她看着那本册子，又看向艾琳。
“你愿意讲？”
“讲什么？”
“讲这些符号的来历，讲你是怎么学会它们的。”
艾琳的手指在封面上停了几秒，然后轻轻点零右下角的一处磨损痕迹。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死在阿兹卡班，罪名是‘向麻瓜泄露魔法原理’。”
她声音很平，但每个字都像钉进木头里。
佩妮没接话。
西弗勒斯站在门边，也没动。
艾琳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
“你们在做的事……和她当年一样。只不过她失败了。”
她顿了顿，“也许你们不会。”
佩妮伸手，拿起了那本册子。皮面冰凉，但能感觉到里面纸页的厚度。她翻开第一页，一行扭曲如蛇形的符号映入眼帘。
“克萨。”她轻声念出。
艾琳猛地抬头。
“你什么？”
“这是第一个词。”佩妮指着符号，“意思是‘不可开启’，但也暗示‘一旦开启，便无法关闭’。”
艾琳的呼吸变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佩妮合上册子，抬头看着她，“但我猜对了，不是吗？”
艾琳没笑，但眼角的纹路松了些。
“你不是普通孩子。”
“我不是。”
“那你到底是谁？”
佩妮没回答。她把册子轻轻放回桌上，指尖在封面上滑过那道烧痕。
“我是西弗勒斯的同伴。”
她得和上次一样，一个字都没改。
但这一次，艾琳没再追问。
她转身走向窗边，伸手拉开了窗帘。积灰的布料被扯开，阳光猛地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泼了一滩水。她站在光里，背影瘦削，但肩膀是直的。
“以后来家里熬药，别总在巷口等。”她，“门不上锁。”
西弗勒斯站在门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墨水瓶的边缘。药液还在瓶底晃动，透明得像泪。
佩妮走到桌边，拿起那束干花。洋甘菊的花瓣已经脆了，一碰就掉下一片。她把它放进玻璃瓶，和昨夜那束并排立着。
“下次带点新鲜的。”她。
“嗯。”
“别用旧瓶子装。换个干净的。”
他看了眼那个墨水瓶，手指收紧了一下。
“好。”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很轻。经过艾琳身边时，对方没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出通道。
阳光铺满整个屋子。
她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忽然停下。
“西弗勒斯。”
他抬头。
“你昨想做魔力可视化装置。”
“对。”
“我有个想法。”她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桌上，“用双层导管，外层走冷却液，内层通魔力流。荧光试剂加三滴就够了，太多会干扰读数。”
他走过去，展开纸。上面画着结构图，线条清晰，标注精确。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抬头。
“什么时候能试？”
“等你母亲完全恢复。”
“很快。”
“那就快了。”
她拉开门，走出去。
身后，阳光照在三人站过的地方，地板上的光斑连成一片，像一条正在融化的冰河。
西弗勒斯拿起那张图纸，指尖划过一条标注线。
他忽然发现，图纸右下角有一行极的字，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
“能量不是魔法的源头，而是它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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