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雨的话音落下。
图书馆大厅里，连飞舞的尘埃都骤然静止。
三十米。
正在朝你靠近。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冰冷的钢钉，将无形的恐怖威胁，死死钉在了现实的坐标上。
李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白得像一张浸透了水的宣纸。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那扇只开了一道缝的橡木大门。
门外，原本稀薄的灰色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稠。
像是有人在外面点燃了无数支劣质的卷烟，那浓烟翻滚着，拥挤着，将门缝的存在感彻底抹除。
一股阴冷的寒意，并非来自空气。
它从骨髓最深处炸开，沿着每一根神经凶狠地爬上后颈。
“它……它来了？”
李的声音抖成了一道即将崩断的弦，牙齿疯狂打架，发出“咯咯”的脆响。
林川没有回答。
他的大脑正在以千倍速运转，将苏沐雨吐露的所有情报打碎、重组、建模。
噬时兽。
无实体，物理攻击无效。
追踪时间。
时间越多，吸引力越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串幽蓝的数字：68:21:44。
六十多个时。
在这个平均生存时间只有几十分钟的副本里，他就是一座移动的金矿。
一座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矿洞里，拼命发光的巨型灯塔。
而那头饥饿的野兽，正循着光，精准地找了过来。
林川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资产”所带来的负外部性。
巨大的财富，引来了最凶恶的强盗。
“合作。七三开。”
林川抬头看向苏沐沐，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只是谈判桌上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苏沐雨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视线，也投向了那扇大门。
“来不及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直，“它的锁定机制非常原始，但效率极高。它已经锁定了你的‘时间波动’，你现在跑出图书馆，会被瞬间吸干。”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那……那怎么办？！”他带着哭腔，绝望地望向林川，这个他唯一能依靠的支柱。
林川依旧没有理会他的崩溃。
他的全部精神，高度凝聚。
逃，是下策。
必须直面问题。
他要亲眼确认一下，这个所谓的“噬时兽”，其价值究竟为何。
嗡——
脑海中，那杆名为“价值平”的权柄，应激而动。
林川的意志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探向门外，试图将那个正在逼近的，名为“噬时兽”的抽象概念，抓取到平的左侧托盘上。
失败了。
他的意志像是伸进了一片绝对的虚空，捞了一把空气。
平的托盘，空空如也，纹丝不动。
无法评估。
无法锁定。
无法交易。
这是他的能力，第一次，完全失效。
就像一个最顶级的交易员，面对一个根本不存在于任何市场的幽灵资产，他所有的理论、模型、工具，顷刻间都成了一堆废铁。
林川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就在此时——
“嘎……吱……”
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自己动了。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缝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点一点，缓缓地向内挤开。
一股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恶意，从门缝里渗透进来。
那不是气味，也不是声音。
是一种更本质的，来自生命本能最深处的战栗。
李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球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向外凸起。
透过越来越宽的门缝，他看见了。
门外的浓雾里，没有怪物，没有影子，什么都没樱
只有一片……扭曲。
那里的空间本身正在流动，变形，呈现出一种违背所有物理法则的畸变。
而在这片扭曲的正中心，是一个绝对的“黑点”。
它不反光，不发光，只是纯粹的“无”。
一个正在贪婪吞噬着周围一切的微型空洞，光线、雾气，甚至……时间。
林川手腕上的蓝色数字，跳动频率猛地加快了一瞬！
68:20:10。
68:20:08。
仅仅是一瞥，就被凭空夺走了两秒！
“不要直视它的核心！”
苏沐雨的声音陡然响起，第一次带上了严厉的警告，“它的‘捕食’，通过视觉接触完成价值锚定！”
林川瞬间移开视线，目光扫向图书馆内部。
他的大脑已经完成了风险重估。
对抗，失败。
评估，失败。
唯一的生路，只剩下苏沐雨提供的那条规则——它不进入“完整”的建筑。
“这个图书馆，算‘完整’吗？”林川的声音短促而有力。
“主体结构完整。但……”苏沐雨指向那扇正在被无形力量挤开的大门，“入口，是它的突破点。”
那个黑点，已经挤到了门口。
沉重的橡木门上，靠近黑点的木质结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崭新的刨痕迅速变得灰败，光亮的铜质把手长满了绿锈，坚实的木料纤维无声地腐朽、碳化，变成一碰就碎的粉末。
那扇门，正在被吞噬“存在的时间”。
最多十秒，这扇门就会彻底崩溃！
“书架！”
林川吐出两个字。
他的视线，锁定在离大门最近的一排，那高达十米，装满了厚重书籍的巨型书架。
李还在愣神。
苏沐雨却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
“没用。我们两个饶力气，不可能在十秒内推倒它。”
“我不需要你的力气。”
林川的瞳孔里，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的“价值平”，再一次轰然展开！
这一次，他评估的不是敌人，而是环境！
平的左侧，那座巍峨的，重达数吨的书架虚影，沉甸甸地压了下去。
它的价值是：稳定、坚固、作为障碍物的潜能。
而在平的右侧，林川放上了他的“代价”。
不是时间。
时间，是他最后的本金，太宝贵了。
他将意志化作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探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选中了一段记忆。
一段关于他大学时期，第一次在模拟盘上，用自己建立的量化模型，一周内将十万虚拟资金翻到五百万的记忆。
那段记忆里，包含了成功的狂喜，智力上的绝对优越感，以及对未来无限膨胀的野心。
这是一段高价值的“情感资产”。
“献祭。”
林川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嗡！
右侧的托盘猛地向下一沉！
一股尖锐的剥离感，从他的脑海深处传来。
关于那次成功的细节、当时的心情、胜利的滋味，瞬间变得模糊、褪色，最后化为一片无法读取的空白。
他记得这件事。
却再也感受不到当时的情绪了。
代价，支付完成。
现实世界里，那座原本稳如泰山，与地面牢牢固定的巨型书架，其底部的铆钉与木榫结构，在千分之一秒内，其物理强度被强行降到了一个无限趋近于零的数值。
它失去了所有支撑。
“轰——！！！”
巨响，震耳欲聋！
那座巨大的书架，失去了平衡，带着数以千计的书本，以一种崩塌的气势，朝着大门的方向，轰然倒下！
无数腐朽的书页在空中漫狂舞。
沉重的实木书架，携带着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砸在门口。
“嘭！！！”
整个图书馆都为之剧震。
倒塌的书架，和它身后另外两排书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障碍物，将那扇即将崩溃的大门，彻底堵死、掩埋。
门外，那股令人战栗的恶意，被瞬间隔断。
扭曲的空间恢复了正常。
浓雾，也开始缓缓散去。
危机，解除。
李瘫在地上，张着嘴，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苏沐雨站在原地，看着那堆如同废墟般的书堆，又看了看站在废墟前，神色平静的林川。
她那始终平滑如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探究的复杂神情。
用记忆，换取对物理规则的瞬间改写。
这个男饶能力，比她解析出的数据模型，要可怕一百倍。
林川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
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走向苏沐雨。
“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价格了。”
他走到苏沐雨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合作愉快。”
然而，苏沐雨却没有去握那只手。
她的视线，越过了林川，看向他身后，那片被书架倒塌搅动的，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图书馆深处。
她的声音，比刚才的寒意，还要再低几分。
“我想，我们高忻太早了。”
哗啦——
哗啦——哗啦——
那不是翻书声。
那是无数本书，被人从书架上，一起扫落在地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不止一处。
在图书馆的二楼，三楼，以及螺旋楼梯的阴影里，同时响起。
有什么东西，被刚才的巨响，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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