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对于涿州城内的五千守军而言,这一,比他们一生中经历过的所有时间加起来还要漫长。
城外,那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呼啸声,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准时响起。
紧接着,就是城内某处传来的惊巨响和冲而起的烟尘。
第一轮炮击,摧毁了武库的一角,引燃的大火烧了半个时辰才被扑灭。
第二轮炮击,将东城的兵营夷为平地,数十名正在睡梦中补觉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化为了焦炭。
第三轮炮击,掀翻了府库的粮仓,白花花的大米混着泥土和瓦砾,撒了一地,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心疼得直哆嗦。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一种折磨。
一种精准的、冷酷的、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一点点摧毁,却又无能为力的折磨。
伴随着炮击的,还有城外那如同魔音贯耳般的喊话声。
“城里的成德弟兄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的王承宗大帅,已经在岐沟关全军覆没!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放下武器,走出城门!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我们的政策是,愿留下的,编入新军,待遇从优!愿回家的,发放路费,绝不为难!”
“想想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儿!不要为即将覆灭的王氏卖命了!”
这些话语,通过一种奇特的“法器”,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传遍了涿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士兵们还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是妖言惑众。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城内一处又一处重要设施被精准摧毁,而他们派出的求援信使又迟迟没有回音,怀疑和动摇的种子,开始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大帅真的……败了吗?”
“岐沟关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是不是真的被抛弃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军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箭楼之上,王承业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派人去堵那些喊话兵卒的嘴,结果城墙上的人刚一露头,就被城外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精准射杀,一连死了十几个,再也没人敢露头了。
他想组织人手出城反击,可看着城外那些严整的阵地和黑洞洞的炮口,没有一个将领敢接这个将令。
出城?那不是反击,那是送死!
“将军!不能再等了!”
那名副将再次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绝望,“弟兄们快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不等城外的敌人攻进来,城里就要先哗变了啊!”
王承业一拳砸在墙壁上,坚硬的青砖被他砸出了一道裂缝,手背上鲜血淋漓。
“援兵!我的援兵呢!”
他如同困兽般嘶吼着。
无论是大帅的主力,还是魏博的兵马,只要有一支援军出现,就能打破眼前的僵局,就能给他一丝希望!
然而,希望迟迟没有到来,等来的,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黄昏时分,一名负责在东城墙了望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惊恐。
“将军!大事不好!东面……东面发现大批骑兵!尘土蔽日,看旗号……是魏博军!”
“什么?!”
王承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一股狂喜之色!
“魏博军?是田节帅的援军到了?!哈哈哈!不亡我!不亡我王承业啊!”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亲兵,跌跌撞撞地冲上箭楼,朝着东方望去。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一条黑色的洪流,正从地平线上滚滚而来。无数的马蹄卷起漫烟尘,在残阳的映照下,仿佛一条燃烧的巨龙。
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田”字大旗,是如茨醒目!
“快!快打开东门!迎接田节帅入城!”王承业欣喜若狂地大喊道,多日来的恐惧和压抑,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然而,他身边的副将却没有动,反而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
“将……将军……您……您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王承业不耐烦地吼道。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副将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王承业闻言一怔,连忙再次举起望远镜。
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了。
那支奔腾而来的魏博骑兵,并没有丝毫要进城的意思。
他们在距离涿州城还有数里地的地方,就开始放缓马速,娴熟地展开了战斗队形。
前排的骑兵摘下背上的弓弩,后排的骑兵则抽出了雪亮的马刀。
他们的目标,不是城外的“朝廷妖兵”,而是……涿州城!
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他看到魏博军的阵前,冲出数十骑,手中高举着一杆杆长槊,而每一杆长槊的顶端,都挑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些人头他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他派去向魏博求援的那些心腹亲兵!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王承业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援军!
这是一群趁火打劫的饿狼!
田兴,这个他寄予厚望的盟友,这个口口声声要与成德“共存亡”的魏博节度使,在最关键的时刻,狠狠地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田兴……你……你安敢如此!”
王承业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完了。
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
前影妖兵”堵截,后影盟友”背刺。
这根本就是一个衣无缝的绝杀之局!
“将军!我们怎么办?”副将带着哭腔问道。
怎么办?
王承业惨然一笑。
他看向南面,那里是“妖兵”的炮兵阵地。
他看向西面和北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大批敌军正在合围而来。
他再看向东面,田心骑兵已经亮出了屠刀。
死路,死路,全都是死路!
不!
还有一个地方!
王承业的目光,突然死死地盯住了南城门!
那里,是敌军火力最集中的地方,也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但正因为如此,或许……或许才是唯一的生路!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向东逃,是自投罗网。
向西、向北,也早已被包抄。
唯有向南!趁着夜色降临,全军集结,以决死之势,冲击敌军的炮兵阵地!
只要能冲垮他们的炮兵,毁掉那些“妖物”,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上一切的计划!
但此刻的王承业,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他的理智,早已被恐惧和绝望所吞噬。
“传我将令!”
他的眼中迸射出疯狂的血光,“所有还能动的弟兄,全部到南门集结!今夜,我们和他们拼了!杀出一条血路!”
“将军三思啊!”副将惊骇道,“那……那是去送死啊!”
“不冲,也是死!冲了,或许还能活!”王承业一把推开他,状若疯魔,“执行命令!”
……
涿州城内的异动,第一时间就被新军的观察哨所察觉。
“报告!城内敌军正在向南门大规模集结,似乎企图突围!”
消息,火速传到了拓跋晴的前沿指挥所。
王璇玑在沙盘上听着汇报,脸上露出了果然如茨表情。
“看来,田心出现,给了王承业最后的‘惊喜’。把他逼上了绝路,也逼得他做出了最不理智的选择。”
她看向拓跋晴,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拓跋晴拿起指挥部的红色电话,声音冰冷而平静。
“接炮兵指挥部。”
“命令,‘铁火风暴’第二方案,准备执校”
“目标,涿州南门城内,敌军集结区。”
“这一次,我不要什么威慑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
“我要的,是覆盖式……饱和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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