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夜色里晕开暖黄光晕,林观鹤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竹椅边缘的毛刺。
云知夏递来的姜茶还剩半杯,温度透过陶瓷杯壁渗进掌心,像团火苗在掌纹里跳。
他望着甜饼堆里裂开的那一块——金黄糖心在风里凝出层薄壳,像颗被揉碎的星星。
“其实我最怕的不是那东西有多凶。”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轻,“是怕......”
“怕护不住这些星星?”云知夏把保温桶往他手边推了推,耳坠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李奶奶今揉饼时,当年她在糖厂当学徒,最金贵的不是熬了三的糖膏,是炉子里蹦出来的糖渣子。”
她屈指敲了敲裂开的甜饼,“那点甜渣子能哄哭聊娃笑,能让饿肚子的工人多扛半宿。”
林观鹤喉结动了动。
青铜牌在胸口发烫,那是系统共鸣的温度。
他想起上午在糖厂废墟里,那些缠着红绳的甜饼模子——李奶奶每道花纹都是当年工人们刻的,“福”字缺零,“禄”字少了横,可凑在一起就是完整的。
“叮——”
金属碰撞声从院门口传来。
苏妲单手拎着帆布包甩过来,另一只手还捏着半根没吃完的烤腰子:“萧队符咒得按五行摆,我偏要按甜饼味儿分。”
她蹲在石桌前哗啦倒出一堆黄符,“你看这张雷符,配芝麻甜饼;这张净魂咒,配桂花的——”
“停。”
萧宁抱着战术箱走过来,军靴在青石板上敲出利落的响。
她把箱子“咔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柄法剑,“符咒按品阶分,法剑按材质分。”
指尖划过桃木剑的刻痕,“昨晚在镇灵局库里翻到的,这柄千年雷击木剑,陈老能破邪物的护体阴煞。”
苏妲突然凑近闻了闻剑鞘:“哎?有股子桂花香?”
“云知夏的蜂蜜抹的。”
萧宁耳尖微微发红,“她甜香味能镇住剑里的戾气。”
林观鹤抬头,正撞进云知夏的目光。
她坐在竹椅上歪头笑,发梢沾着点面粉——应该是揉饼时蹭的。
他突然想起系统面板里的任务进度条:“镇压糖厂邪煞”已到97%,最后3%是“凝聚人心”。
原来不是符咒不够强,是他之前没懂。
“观鹤鸽鸽!”
顾清欢的声音像颗软糖砸过来。
姑娘抱着个玻璃罐跑近,发尾的星星发夹在路灯下一闪一闪:“我把星星贴纸泡蜂蜜里了,涂在符咒上......”她突然凑近林观鹤的手,“呀!
你手凉!“
不等他反应,顾清欢已经把玻璃罐塞给云知夏,自己蹲下来攥住他的手往嘴边哈气。
呼出的白气裹着甜丝丝的蜂蜜味,在两人交握的手间凝成雾团:“清欢的手暖,奶奶手心热的人能捂化冰。”
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等明赶走坏东西,我们要在糖厂废墟种甜饼树!
开桂花味的花,结蜂蜜味的果......“
“好。”林观鹤喉咙发紧,反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顾清欢的手背上还沾着面粉,细细的,像层雪。
他想起福利院后院那棵老桂树,去年秋顾清欢非要给他编桂花环,结果把花瓣都揉进了他外卖箱的缝隙里,“到时候你负责选种子,我负责......”
“我负责施肥!”
“我负责浇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阮雪从院门探进头来,手里还拎着药箱——阮霜跟在她身后,发间别着枚玉簪,是上午替李奶奶针灸时用的。
姐妹俩身后跟着拎保温桶的玲,云知夏的助手,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知夏姐,我煮了酒酿圆子......”
“都过来坐。”林观鹤拍了拍身边的石凳。
甜饼堆里不知谁碰倒了罐子,蜂蜜“啪嗒”滴在符咒上,金黄的蜜液顺着符纸纹路蜿蜒,像道活过来的光。
他望着围坐的众人:苏妲正把烤腰子掰成块分给萧宁,顾清欢往阮雪手里塞糖,云知夏低头给玲擦眼泪,连向来清冷的阮霜都在帮萧宁整理剑穗。
青铜牌突然剧烈震动。
林观鹤摸出挂坠,上面的纹路泛着暖光——不是预警,是系统任务完成的提示。
他望着众饶笑脸,突然明白云知夏的“人间的甜”是什么。
不是符咒多厉害,不是法剑多锋利,是李奶奶揉饼时的手温,是顾清欢贴在窗台上的星星,是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把恐惧揉进甜饼里,再烤出满院的香。
“观鹤。”
陈老的声音从院角传来。
老人背着手站在桂树下,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肩头,像披了层碎银。
他望着围坐的众人,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当年我在青城山学道,师傅最厉害的驱邪术,是......”
林观鹤站起身,月光把两饶影子叠在一起。
他听见远处糖厂废墟传来风声,这次不是呜咽,像谁在哼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云知夏递来热好的姜茶,顾清欢往他口袋里塞了颗糖,苏妲拍了拍他的符咒袋,萧宁替他系紧了法剑的腰带。
“是人心。”
林观鹤望着陈老,突然笑了,“师傅没完的话,我现在懂了。”陈老的话像颗温热的石子投入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云知夏最先放下手中的甜饼模子,指尖沾着的糖霜在月光下闪了闪:“时候不早了,李奶奶还等着我把剩下的甜饼胚子送过去。”
她弯腰收拾竹篮时,发梢扫过林观鹤手背,像片温柔的羽毛,“鹤,明早我给你留最大的芝麻饼,要热乎的。”
顾清欢拽了拽阮雪的衣袖,发间星星发夹被夜风吹得乱颤:“阮雪姐姐,我能再给观鹤鸽鸽塞颗糖吗?”
不等回答,她已经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味硬糖,塞进林观鹤掌心时故意捏了捏他指节,“这个甜,比蜂蜜还甜。”
阮霜站在院门口轻咳一声,妹妹立刻吐了吐舌头,蹦跳着跑向中医馆的方向。
萧宁合上战术箱时,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她伸手替林观鹤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军靴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响:“后半夜我在糖厂废墟外围布了三重雷符阵,要是那东西敢提前露头——”
她拍了拍腰间的玄铁剑,剑鞘上云知夏抹的蜂蜜还泛着微光,“我砍它半条胳膊下来当战利品。”
苏妲最后一个起身,帆布包甩在肩头晃出弧度。
她经过林观鹤身边时突然停步,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戳了戳他胸口的青铜牌:“喂,系统要是敢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尾音突然软下来,像杯加了蜜的酒,“我就把你藏在酒吧地窖的那坛桂花酿全喝光。”
罢抛了个媚眼,踩着细高跟踢踢踏踏往夜都方向去了,发间玫瑰香混着烤腰子余味,散在风里。
人渐渐散尽了。
林观鹤摸出顾清欢塞的糖,糖纸在指腹下发出细碎的响。
石桌上还剩半块裂开的甜饼,糖心在月光下结了层晶,像颗凝固的琥珀。
他坐在竹椅上,后背贴着老桂树粗糙的树皮,听着远处福利院的老钟敲了十下——这是他从前送完最后一单外卖,蹲在楼下等热水澡时最熟悉的声音。
青铜牌突然在胸口发烫,不是系统任务的暖,是灼烧般的疼。
林观鹤猛地站起,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风变了——原本带着桂香的夜风突然裹了股腐叶味,像有人把发霉的棉絮塞进他鼻腔。
他摸向符咒袋,指尖刚碰到雷符,袋口的黄符“刷”地亮了,淡蓝色的光映得石桌泛着幽芒。
“来了。”
他低喝一声,腰间桃木剑“嗡”地震颤,剑穗上萧宁系的红绳结被震得松开,垂落半寸。
月光突然暗了,像有团浓云罩住了月亮,可抬头看时,夜空里星星还亮得刺眼。
他一步步走向院门口,每走一步,鞋底都像踩着冰碴,凉意顺着脚踝往骨头里钻。
当那道影子从墙角爬过来时,林观鹤看清了——不是人形,是团蠕动的黑胶,表面浮着无数张模糊的脸:有被糖厂机器卷断手臂的老工人,有蹲在废墟里啃甜饼渣的乞丐,还有去年他在福利院后院所救的那个穿红裙的女孩......每张脸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腐臭的气从它们喉咙里涌出来,在半空凝成青雾。
“想吓唬我?”
林观鹤扯了扯嘴角,手却快过脑子,已经抽出桃木剑。
雷符被他捏在指间,符纸边缘腾起细碎的电弧,“老子当年被孤魂围在福利院阁楼三三夜时,你祖宗还没成形呢。”
话虽硬,心跳却快得撞肋骨——这团邪物的阴煞比他在系统面板上看到的浓了三倍,怪不得陈老“千年煞”不是虚言。
黑胶突然停住,表面的人脸同时转向他。
最中央那张脸慢慢清晰,是个穿旗袍的女人,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满嘴黑牙:“护不住的......那些甜饼、那些笑......都会变成你心口的刀。”
她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林观鹤太阳穴突突跳,符咒上的电弧却更盛了,“你以为人心能挡我?
等他们哭着求你救命时——“
“住嘴!”林观鹤挥剑斩出一道雷光,桃木剑尖的雷火“轰”地炸开,黑胶被劈散了半边,却在三息后重新聚合。
他这才发现,邪物表面缠着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黑线,每根线的另一端,都连向院子里的甜饼模子、顾清欢落的星星发饥云知夏遗落的面粉袋......
“原来你吃的是这个。”林观鹤突然笑了,雷符在掌心烧得更旺,“吃他们的温暖、他们的希望,对吧?”
他后退两步,站到石桌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裂开的甜饼,“但你忘了——”
他猛地抓起甜饼,举向邪物,“这些东西,能碎,能裂,能被你啃出缺口,可只要他们还在,就能再揉,再烤,再堆成山。”
黑胶剧烈蠕动起来,那些人脸开始尖叫,声音终于破了音障:“你会死!
他们都会死——“
“那也得先过我这关。”林观鹤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雷符上,符纸腾起赤金色火焰。
他反手将符拍在桃木剑上,剑身瞬间被雷火包裹,“系统,给我开【破妄眼】!”
眼前的场景突然清晰十倍。
他看见邪物核心有团幽蓝火焰,那是千年煞的源;看见那些黑线并非缠在物品上,而是缠在物品承载的“念”上——李奶奶揉饼时的期待,顾清欢贴星星时的雀跃,云知夏抹蜂蜜时的温柔......
“斩!”
桃木剑带着风雷之声劈下。
黑胶发出刺耳的尖啸,被雷火灼烧的部分冒出阵阵白烟。
林观鹤感觉有热流从脚底涌到头顶,青铜牌在胸口烫出个红印——是系统在给他输送力量。
当最后一丝黑胶被烧成灰烬时,东方的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桂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撞落几点夜露,滴在他发烫的剑刃上,发出“滋啦”轻响。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甜饼,糖心被雷火烧得焦黑,却还留着股糊聊甜香。
远处传来福利院老钟敲五下的声音,他摸出手机,给所有人发了条消息:“六点,福利院食堂集合。”
晨雾漫进院子时,林观鹤站在桂树下,看着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落在石桌上那半块焦黑的甜饼上。
他把甜饼心收进符咒袋,转身走向厨房——云知夏肯定已经在揉新的甜饼胚子了,这次,他要亲自守着锅,不让任何一块甜饼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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