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梁山又喝下一杯酒,忽然问道:“听几位打算去西北面?”
吴狠儿打了个酒嗝道:“是啊!据东面有片沼泽地,我们想从西北绕过去,等找到了旧官道,那就离目的地不远了。”
梁山手里的酒盏轻轻一顿,酒液晃出些涟漪,他转头放下杯子,眉头拧成个疙瘩:“几位若是信得过我,就改道吧,西北那片……去不得。”
“哦?”
秦痒抬眼,指尖在碗沿停住,“村长这话怎?难道是因为那里闹东西?”
“不止是闹东西。”
梁山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得像是颗大石头,“那地界是村里的祖坟,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外人不能随便闯,不然会冲撞了先人。”
“依我看不如这样,明一早,我让我儿梁仓领着你们进山,你们只需绕到鹰嘴崖那边,顺着山脊一直走就到了,虽多走两个时辰,却都是硬地,还能避开那片老坟,你们看这样如何?”
秦痒张了张嘴刚要些什么,似乎想追问那片老坟更多细节,吴狠儿却已经大手一挥,将手里的空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液溅出几滴在粗糙的桌面上:“行!就听梁老兄的!”
秦痒眉头微蹙,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瞥了吴狠儿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不像是赞同。
梁山见吴狠儿应得干脆,脸上顿时露出松快的笑意,端起酒壶又给吴狠儿满上:“吴兄弟是个爽快人!放心,梁仓那子机灵得很,山里的路熟得像自家院子,保管给你们领条最顺当的道!”
“那敢情好!”吴狠儿端起酒杯又要饮,却被秦痒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腕。
“酒喝得差不多了。”
秦痒声音平静,“色不早,村长也忙了一,早些歇息吧。我们明早还要劳烦令郎带路,也得养足精神。”
梁山闻言,也不再劝酒,笑着点头:“呃,确实是俺考虑不周了。那你们先回屋歇着,俺让梁仓明早卯时就来叫你们。”
罢,他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梁仓也连忙上前搭手,父子俩端着东西往灶房去了,留下三人在院子里。
“你倒应得爽快。”
梁山父子一走,秦痒的声音就冷了下来,眼神扫过吴狠儿,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况且刚才在外人面前,竟敢我是给你打杂的下人?我看是好脸给多了,你又欠收拾了吧?”
吴狠儿刚灌下一口酒,闻言“噗嗤”笑出声,抹了把嘴道:“怎么?秦大老爷听着不舒坦了?我这不是帮你遮掩身份吗?难不成要我跟人,你是个整炼制人药,琢磨符箓的黑市头子?”
“你也好不到哪去。”秦痒冷笑一声,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低声道:“也就蹦跶这么几了,我看你还是算算自己还有几年阳寿吧,免得某突然暴毙而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压得低却句句带刺。
江真坐在一边没插话,只是静静地扫视着周围这间院子。
方才吃饭时,他就总觉得后背时不时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就像是遭人暗中窥探一样。
这回可不是他疑神疑鬼,而是他心底里一直埋藏着杀意,久而久之就对杀意极为敏锐。
但那股杀意很淡,似乎也不是冲他来的,反倒是更像是冲着方才坐在他斜对面的梁山去的。
会是什么呢?
江真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子角落那间一直锁着的土坯房。
那屋子门是旧木板钉的,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白看着就透着股死气,此刻在油灯下更显阴森。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木板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从那紧锁的屋里传了出来。
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秦痒和吴狠儿的争执瞬间停了,三人同时望向那间屋。
油灯的光只能照到屋门附近,再往里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什么也看不清。
“什么动静?”
吴狠儿压低声音,挑了挑眉毛。
秦痒没话,只是凝神细听,片刻后眉头皱得更紧:“像是……有人在里面抓门板?”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沙沙”声,这次更明显,像是指甲在粗糙的木板上刮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江真悄然起身,挪到院子中央,目光落在那把锈锁上。
锁是扣死的,没松动的迹象,明屋里的人根本没碰锁,只是在门后弄出了声响。
“你能用浮屠眼看见这屋有什么吗?”
秦痒走了过来,看向江真,声音压得极低。
江真摇头:“隔着东西,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灶房方向传来脚步声,梁仓端着个空木盆从里面出来,刚要往院外走,瞧见三人都盯着角落那屋,脸色猛地一白,脚步顿住了。
“你爹……是不是把什么野味锁在那里面了?”
吴狠儿扬声问道,语气带着审视。
“这…”
“俺……”
梁仓支支吾吾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灶房的门“吱呀”开了,梁山抱着几床褥子走了出来,看见院子里的情形,脸色骤变,厉声对梁仓道:“不是让你回屋睡觉吗?在这儿磨蹭什么!”
他着,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那间紧锁的屋门上,喉结滚了滚:“怎么了?几位站在那里干什么?”
“那屋里关着什么?”秦痒直视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听见里面有动静。”
梁山脸上的镇定散了大半,干笑两声:“没…没什么……是我家那口子,她身子不好,怕见人,平时就锁在屋里静养……”
“静养?”
三人相视一眼,皆是感到有些诧异。
梁山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油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个火星:“她脑子不太清楚,犯起病来会打人,锁着是怕她伤着人……让几位见笑了。”
那屋里的动静不知为何停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梁山额角渗出些细汗,不等三人再追问,忙将怀里的褥子往前递凛,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夜里凉,我给几位添几床褥子,铺着暖和些。快些回屋歇着吧,卯时还得赶路呢,养不好精神可不成。”
他着,就往三人住的偏房走,脚步匆匆,像是多待一刻都难熬。
吴狠儿瞥了眼那间紧锁的屋,又看了看梁山紧绷的侧脸,随后挠了挠头道:“有劳村长费心了。”
秦痒没话,目光在那屋门上停了片刻,才转身跟着梁山往偏房走。
江真殿后。
谁料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呢喃。
“剥了皮…去了骨…埋在花下当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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