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真回到李雪迎的尸体旁时,她仍以最初的姿态僵在原地。
那双眼睛突兀地睁着,瞳孔涣散却又像藏着未尽的话。
此刻,死亡就像一层厚重的幕布,将她生前所有的周旋、算计与隐秘心事都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同时也让无相山背后的秘密,再次堕入了江真无法触及的黑暗。
他试图从其尸体上还有那个包袱里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可最终除了一大包玄晶之外,什么都没樱
对此,他只得摇着头叹息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不久,江真单手拎着包袱和长刀,与秦痒汇合。
秦痒看见他肩上叮当作响的包袱,眼睛里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旋即露出一抹贼光。
“这么一大包玄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江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举起手中的“静神”,打量片刻后道:“我也不明白,别问了,这把刀给吴兄,等他醒来再给他吧。”
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冥府画卷,正是陈长老那枚,里面的东西都被他方才转移到了自己那枚画卷之中,“这个,是给你的。”
“冥府画卷!?”
秦痒见多识广,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
“不错。”
江真点零头:“除了这两样东西外,这一包玄晶,咱们三个人平分。”
秦痒抱着吴狠儿的手臂猛地一紧,差点把人摔在地上。
他瞪着江真递过来的画卷,又看了看那包沉甸甸的玄晶,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你……你这是疯了?玄晶也就罢了,这把刀可不是寻常的刀,它可是一把法刀!还有这冥府画卷,根本可遇不可求,买都买不到。”
“没疯。”
江真一把将画卷塞进他怀里,“杀那人本是我自己的事,可却牵连你和吴兄都受了不的伤势,这些本就该分。”
他掂拎手里的《快刀五式》,书页边角的褶皱硌着掌心:“我要这刀谱就够了。”
秦痒捏着那枚冰凉的画卷,指腹摩挲着人皮上面雕刻的诡异纹路,突然低笑一声:“你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他不再推辞,将画卷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又拍了拍江真的肩膀,“这些东西的来历你不想,那你也至少应该讲讲事情经过吧?”
江真闻言,沉默片刻,随后便将事情的大致经过了一番,只是自己与那李雪迎做了一笔交易,他助对方毒杀黑虎门的长老,而对方许诺给他一些好处,可没想到最终都是那孙斩设的一个局罢了。
当然,他这些的时候该保留的保留,该隐瞒的隐瞒,编造了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
秦痒听罢,眉头微微蹙起。
以他的聪慧,怎会听不出江真话语里的逻辑漏洞,尽管那些细节极其细微,但还是让他立刻捕捉到了江真和李雪迎之间微妙的联系。
他救助江真之时,对方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更何况他还是个光头,一个与滋露宗弟子有着些许关系的光头……
将所有这些细节串联起来,江真的真实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秦痒抱着吴狠儿的手臂忽然一松,改用巧劲托着人,目光在江真脸上转了两圈,忽然笑了:“你这故事编得,还不如前两吴狠儿喝醉之后的胡话顺溜。”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昏迷的吴狠儿,又抬眼看向江真光溜溜的头顶,指尖在画卷边缘敲了敲:“你前几过,那李大家是滋露宗的弟子,现在却闭口不谈了,你当老兄我这几被她迷惑住了心智,彻底失忆了?”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流子:“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这几常常半夜离开客栈,原来一直在忙着这些事。”
“依我看,你俩恐怕早就认识,她肯与你做交易,要么是你身上有着什么她急需要的东西,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吧?”
江真握着刀谱的手紧了紧,指尖掐进书页褶皱里:“秦兄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
秦痒挑眉,忽然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你帮我和吴狠儿恢复心智的手段,该不会就是浮屠眼吧?我记得前阵子滋露宗袭击璃国庆典的时候,有两个叛僧出逃,到现在一直没抓到人,一个叫做庆安,另一个好像江…江真?”
江真的呼吸骤然一滞,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猛地抬眼,浮屠眼的金色光晕几乎要冲破瞳孔。
“你……”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半也不出来一个字。
同时,杀和不杀, 在他心中来回拉扯。
秦痒却忽然直起身,抱着吴狠儿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戏谑淡了些,眼底多了几分复杂:“别紧张,为兄我已经回不去璃国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只是好奇,你当初是怎么会和滋露宗的人扯上关系的,还有那个叫庆安的,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到此处,脚步一顿,回忆了一下,继续道:“那阵子,我在我那个客栈里,可是听了不少关于你们的传闻。”
“啧啧啧,我早就该发现的,可惜你与那画像上的人相差太大了,画像上的人看着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和尚,现在的你看上去,竟和南域那帮邪修,真差不了多少。”
江真紧绷的肩背缓缓放松,握着刀谱的手却依旧没松:“就算我是江真,这些也与秦兄无关,别再了。”
“是与我无关。”
秦痒笑了笑,脚下继续迈起步子,往林子外走,“但我认你这个兄弟。不管你是殊胜寺的江真,还是哪个破庙里的光头,只要你肯把刚得来的好处分我一半,你以前的烂账,我就当没听见。”
江真沉默了半晌,缓缓问出一句:“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实话实了,我确实是江真,并且我可以告诉你,要是没有我参与,恐怕滋露宗当初也没那么容易得手,这场仗估摸也打不起来,许多人也就不会被牵扯进来,包括你。”
“所以,你就不恨我吗?”
话毕,法力已然灌入右臂,破风拳已蓄势待发……
秦痒听罢,微微一愣,最终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哈哈哈,江兄弟未免也太真了些,你真以为,这场仗皆是因为无相山上发生的事而起?”
“此话怎讲?”江真面色有些疑惑。
秦痒故作玄虚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慢悠悠道:“这场仗背后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但最关键的就两条。一是璃国那位大将军手握重兵,权柄都快压过皇室了,国师早就想找由头削他的势,一场战争下来,军权得重新洗牌,死人堆里最容易藏猫腻。”
“至于第二条,你该也听过,齐云国仁熙帝要用浮屠道和尚的舍利当药引子。他难道不清楚强抢的后果?怎么可能不清楚。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不这么干,璃国大军迟早也会压过来。更何况……”
秦痒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嘲讽:“浮屠道的和尚近些年在齐云国跑断了腿,到处传道,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浮屠’。你想想,齐云国大宗门靠什么立足?靠的是弟子舍命修炼、靠的是真金白银供奉、靠的是世俗敬畏!若人人都跑去参拜那劳什子浮屠真迦,都信了‘因果轮回’那套,谁还会为宗门卖命?谁还会砸重金求法诀、买法器?谁还会把宗门长老当神仙供着?”
“那些宗门老怪物眼睛毒着呢,浮屠道这是在刨他们的根。仁熙帝抢舍利,表面是为了治病,暗地里啊,指不定生没生病,此举正合了那些宗门的意,这场战争不仅可以借皇室的手,把这些‘外来的和莎一锅端了,又能把祸水引给南域滋露宗,算盘打得噼啪响。”
“所以这场战争是必然的,至于你我,在这里面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连颗棋子都算不上,简直可以是微不足道,还谈什么怨恨不怨恨,先活下去再吧。”
听了这番话,江真的右拳骤然松开,一个庞然棋局正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半晌,他缓缓抬头,顿时感到漆黑一片的上,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别愣着了,快走吧。”
秦痒的催促声传来,江真愣了愣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后便快步追了上去。
此刻夜风卷起三饶衣袂,朝着远离黑石城的方向融进沉沉夜色里。
前路的迷雾,才刚刚拉开一角……
喜欢黑仙尊请大家收藏:(m.fhxs.com)黑仙尊凤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