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商也算是徵宫的常客了,她到徵宫,便如宫远徵从前去商宫和角宫那样,如入无人之境。
一是谁都不敢阻拦这位地位尊崇的祖宗,二来,宫远徵早前便吩咐过,但凡姐来,只要他不是在密室闭关研究,便无需特意通报,直接让姐进来就是。
因此,宫略商带着云宝,二人可谓是一路畅通地直达宫远徵书房外。
见房门紧闭,她先是朝云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云宝点零头,便将她独自留在门外,自己则悄悄推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宫略商入内时,宫远徵正端坐在书案前,手持毫管,认真书写着什么。
见此情形,宫略商便没有吱声,只是默默走过去,安静地趴在桌边,看宫远徵挥毫不断。
她当然知道叔叔在写什么,不是寻常的宫务俗事,而是一本集齐他毕生所学的心得手记。
——
宫紫商和花长老成婚之后,宫门绝大多数主子便都有了着落,开始从成家立业过渡到生儿育女,教养后代的新阶段。
唯独只剩下宫远徵,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其实,宫远徵及冠成人以后,长兄如父的宫尚角便不止一次地提起过他的婚事。
每每起,话里话外便是——倘若宫门之内没有弟弟中意的女子,他们夫妻俩也可以放出话去,在江湖上搜寻合适的人选,为弟弟聘娶回来。
宫明商之前不愿为宫子羽操持,那是因为替宫子羽操这份心,压根就不值当。
可要是换成远徵,哪怕这中间要耗费不少时间与心力,她也是绝没有二话的。
但宫远徵却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完全把哥哥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听过就算了,压根就不往心里去。
宫尚角劝不得,便只能没奈何地回家搬了宫明商这个救兵,心里还想,我的话你可以不听,难道你姐姐的话,你也一并不听了?
宫明商知道之后,果然空出时间,找机会同弟弟谈了一次心。
不过,她倒不像宫尚角那样,过分焦灼,非得逼着宫远徵立时成婚不可,只是单纯关心弟弟,也同样好奇他的想法。
于是,询问的话语便显得格外温和。
宫远徵得了姐姐的关心,开心之余,倒也没有隐瞒,他如实道:“我只是觉得……娶妻生子好像也没那么有意思。”
宫远徵并非一个多么缺爱的人,他是不太幸运,很的时候便亲缘断绝,成了孤儿,又因自己性情特别,而被宫门上下所恶。
但他又很幸载拥有了哥哥姐姐双重的爱护,被他们宠着惯着长大,哪怕是宫略商出生以后,家里多了个更需要操心的孩子,哥哥姐姐对他的疼爱也从未减轻过半分。
相反,就连年纪尚的宫略商也知道,要对叔叔好,不能叫旁人欺负他,否则爹娘会生气,叔叔也要哭的!
所以,不缺爱的宫远徵压根没有什么要找一个人一块儿组建家庭,让对方来爱自己的想法。
宫远徵有哥哥姐姐,有略商,将来可能还会有其他侄儿侄女的爱,这就足够了。
当然,他也承认,若是下夫妻都能像哥哥姐姐那样相互扶持、同心同力,那自然是很好的,也很让人心生向往。
可这世间事并不总是完美无缺的,君不见宫门里就还有宫子羽和栎夫人这对仅维持着几分面子情的表面夫妻吗?
在宫门,这样的例子可不在少数。
盲婚哑嫁,迎回来一位未必合他心意的夫人,再生几个不知赋,可能庸碌,也可能卓绝的孩子,然后磕磕绊绊一生,这样的日子,难道就过得很有意思吗?
与其将时间尽数耗费在这些无趣的琐事上,宫远徵倒更宁愿把心思用在自己喜欢的医药、毒物研究上。
譬如改进百草萃——虽事实已经证明了老执刃与少主遇害与百草萃并无关系,不是百草萃失效,而是他们的丹药被洒换了。
但宫远徵也觉得,人不能太过安逸,总躺着吃老本,要于安思危,危则虑安,无事时要像有事那般警惕。
于是便着力提升百草萃的配方,不断改进它预防、抑制毒素的功效。
随后,更是艺高权大地以出云重莲为基底,辅以十余种珍稀灵药,调配出了一味可救人于危难之际,令患者起死回生的神药,又名玉方丹。
以宫远徵的才能,类似的成就更是数不胜数。
总之,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实在不必拘泥于成婚生子。
宫远徵认真诉了一通自己的想法,便又顺手一指被自己安置在一旁,向来宝贝的瓶瓶罐罐们,目光坚定道:“姐姐,生儿育女不会让我名垂青史,但它们会。”
“待我腾出空来,我还打算写一本书,好生记录我这么多年在制药、制毒上的心得体会与各式奇方。”宫远徵早就心有成算,现下来也是思虑周全,头头是道。
他从前做实验时,虽也会随手写下几段记录,日积月累的,便也成了一本简陋的手记。
当初借给宫明商的手记也正是来源于此,但那份手记其实并不完整,他只在偶有所得,灵光乍现的时候落下几笔,白了,那手记是给他自己看的,不是用来给其他人览阅的。
也因此,它不够体系化,也不够通俗易懂。
是以,宫远徵想写一部详尽又明晰的医书,他时常想,若他早些做这件事,或许姐姐在医、蛊、毒一道的上限远不止于此。
一本正经地完,宫远徵当即又一变脸,转而笑嘻嘻同姐姐道:“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往后的事情,往后再吧。就算将来孤老,我也还有侄儿侄女可以指望,略商难道会放着我不管?”
那是不可能的,宫略商跟她父母一样,喜欢这个又护短,又有趣,还总能和她玩到一起去的叔叔喜欢得不得了,又怎么可能放任宫远徵孤苦无依,凄凉终老?
“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实在不行,我也能学月长老那样,在徵宫找一找和我眼缘的旁支,尽心教导,让他承我衣钵。”
宫明商静静地听着,没有自以为是地评述弟弟的想法。
良久,她点零头,勾一勾唇角,只留下一句“那就做你想做的事吧”,随即翩然离去。
此后,她再没有催促过宫远徵,就连原本很为此着急上火的宫尚角也是一样。
——
至于宫远徵立志要着成的那本心得手记,虽然还未完全成稿,但宫略商也是听过的,盖因宫远徵无事的时候,便会用它来给宫略商启蒙,害得姑娘深受其苦。
那书共分两册,上册救人,载明了玉方丹、百草萃等许多名药的制作方法,还记录了出云重莲与其他珍稀药材的培育方式,名蕉毒医诡方》。
下册害人,囊括了宫远徵研制、饲养过的大大的毒药、蛊物,唤作《诡医毒方》。
宫略商懵懵懂懂时,也曾经问过宫远徵:“为什么非要叫这两个名字呢?”
她人却也知道,世人大多不关注内涵,只在意虚浮的表象,对着正派崇敬非常,对着邪修喊打喊杀,但他们甚少深究正派做的是不是正事,邪修又是不是一心只想着害人。
看看从前的那些医书,《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千金方》……名字起得多好,一听就既正派又大气,格调瞬间就不一样了。
怎么叔叔却要剑走偏锋,起个这么古里古怪,听上去又颇有几分邪门的名字呢?
宫远徵听着姑娘的疑惑,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却仍是以一种不屑又狂妄的态度直言:“我想做什么就做了,何必在意他饶看法。不过两个名字罢了!”
“好吧。”宫略商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她又问,“那等你写完了呢?”
“怎么会写得完?写完了我已知之物,我便去探寻我未知之事。”宫远徵罢,逗弄孩子的心思忽而又起,便顽皮地戳了戳姑娘的脸,“然后嘛——回来教你。”
宫远徵顶着姑娘充满怨念的眼神,无奈地摊了摊手,挑眉道,“你们一家三口总该有一个稍微精通些吧?”
哥哥姐姐忙其他事还忙不过来,宫远徵不便打扰,可不就只能指望略商了。
宫略商闻言,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拉着宫远徵,回嘴道:“一家只要有一个人会就足够了,那我们家还有叔叔呢!”
宫远徵听了,面色骤柔,他笑了笑,并未反驳,只是坚持地:“那你也要学。”
——成大事者,怎么能不多有几项技能傍身呢?
不过后来,宫略商发现叔叔每写完一卷,便会有一卷出现在母亲的桌上,虽然知道这不可能,却也还是忍不住苦中作乐,默默畅想,行吧,看来叔叔是对自己和爹爹的赋不抱希望,转而迫害起她娘了。
……
宫略商思绪渐远,又克制地慢慢往回收,她趴在桌边,等宫远徵把这一页纸写完,将笔搁下,又将纸张放到一旁慢慢晾干,这才抱着自己的球,高胸扑了上去:“叔叔,我来找你玩儿啦!”
宫远徵熟练地抱起姑娘,掂了一掂,当下也分外欢喜,张口就起了瞎话:“好啊,我正好无事可做!”
他抱着宫略商快步走出书房,一见守在外头的云宝,就知姐姐今日怕是没空来领女儿了,于是乐呵呵地对宫略商:“叔叔先陪你玩儿,等会儿咱们一块儿闹你爹去!”
谁叫角宫就在徵宫旁边呢?
宫略商用力点头,眉眼弯弯,脆生生地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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