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亮,苏青就醒了。
窗帘没拉严,漏进一道灰白的光,照在床脚的行李箱上。箱子是昨晚临时收拾的,拉链没拉紧,露出半截折叠的工兵铲,铲刃在暗光里闪着冷光。
陈默还在睡,眉头却没松开过。他的呼吸很轻,胸腔起伏得像平静的湖面,只有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尖偶尔会抽搐一下,像在抓什么。
念安蜷缩在两人中间,的身子缩成一团,胸口的金色胎记淡得像层雾。它攥着那两块玉佩,玉质贴在皮肤上,印出淡淡的红痕,像朵没开的花。
苏青轻轻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外面的刚蒙蒙亮,远处的山影被晨雾罩着,像幅晕开的水墨画。空气里飘着草木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顺着窗缝钻进来,缠在鼻尖上,甩不掉。
和哀牢山里的味道,很像。
她摸出怀里的玉佩,合璧的锁阳花在晨光里泛着暗红,纹路里像藏着血。指尖碰上去,有点烫,像有东西在里面跳。
“醒了?”
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哑得像被露水浸过。苏青回头,看见他正坐起身,揉着眉心,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念安怎么样?”他问,伸手去探家伙的额头。
“烧退了。”苏青走过去,把玉佩塞回他手里,“守墓人的锁阳草种子,还有剩吗?”
陈默点点头,从床头柜拿起那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干瘪的黑色种子,像一粒粒石子。“还有半袋。”他捏起一粒,放在指尖捻了捻,“这东西真能管用?”
“不知道。”苏青看着念安沉睡的脸,“但现在,只能信它了。”
陈默没话,只是把种子倒出一点,用纸巾包好,塞进随身的口袋里。动作很轻,像在藏什么秘密。
念安在这时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右眼的绿光比之前浓了些,像淬了层薄冰。它看着苏青,又看看陈默,突然伸出手,指向窗外。
那里的晨雾正在变浓,像活过来的烟,顺着墙角往上爬,在玻璃上凝成水珠,滑出蜿蜒的痕,像根须。
“它在示警。”苏青的心一紧,“雾又来了。”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越来越浓的雾,脸色沉了沉:“不是自然的雾。”他指着玻璃上的水珠,那些水珠正慢慢聚在一起,形成细的金色纹路,像根须在游走,“是余烬的气息。”
苏青凑近看,果然,水珠里藏着极细的金色丝缕,正顺着玻璃往里钻,像在寻找缝隙。她赶紧关上窗,拉严窗帘,把雾挡在外面。
“它在跟着我们。”陈默的声音发紧,“不管我们去哪,都甩不掉。”
念安从床上爬起来,的身子站在两人中间,胸口的金色胎记亮了亮。它把玉佩举起来,对着窗帘的方向,玉佩的红光透过布料渗出去,外面传来细微的“滋滋”声,像什么东西被烧到了。
雾退了。
窗帘上的红光消失后,外面的色亮了些,晨雾像被打散的烟,渐渐淡了下去。
“念安能驱散它。”苏青松了口气,摸了摸家伙的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陈默点点头,开始快速收拾东西:“现在就走,趁雾还没再聚起来。”
念安很乖,任由苏青给它穿好衣服,只是手一直攥着玉佩,指节泛白,像抓着救命稻草。
下楼退房时,民宿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像风中的稻草人。柜台上的台历停留在昨,纸页边缘卷了起来,沾着点黑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老板,退房。”苏青把房卡放在柜台上,声音惊动了他。
老板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球浑浊得像蒙了层雾。他盯着苏青看了半,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黄黑的牙:“你们要去山里?”
苏青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
“雾告诉我的。”老板指了指窗外,那里的雾又开始弥漫,像在回应他的话,“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人往山里钻,去那个没人能出来的洞。”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一股浓重的腥甜味从他身上飘出来,“里面有东西在叫哦,像女人哭,又像孩子笑。”
陈默拉了苏青一把,把钱放在柜台上:“不用找了。”他的声音很冷,“管好你的嘴。”
老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变得诡异,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更多的牙。他伸出手,放在台历上,指尖泛着淡淡的金色,指甲缝里藏着黑色的泥。
台历上的日期,在他触碰后,自动跳到了今,纸页上的黑色污渍开始蠕动,像活过来的虫。
汽车驶离民宿时,苏青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老板正站在门口,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蓝布衫的衣角在雾里飘,像假守墓人。
“他被感染了。”陈默的声音很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身上有余烬的味道。”
苏青没话,只是把念安抱得更紧了些。家伙靠在她怀里,胸口的胎记忽明忽暗,右眼的绿光映在车窗上,像块流动的翡翠。
他们没走大路,而是绕了条偏僻的山路,朝着哀牢山深处开。路越来越难走,路面坑坑洼洼的,布满碎石,车轮碾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骨头被碾碎。
雾又开始聚了,比刚才更浓,像化不开的牛奶,把树影泡得发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张牙舞爪的鬼。
“前面好像有东西。”苏青指着前方,雾里隐约有个黑影,立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陈默放慢车速,握紧了副驾驶座上的工兵铲。黑影越来越近,能看清是个木牌,歪歪扭扭地插在土里,上面刻着三个字,被雾水浸得发黑——
雾母洞。
“到了。”陈默踩下刹车,汽车停在木牌前,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雾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青看着木牌,上面的字迹很旧,边缘已经腐朽,像被虫蛀过。木牌后面是条路,被杂草覆盖着,隐约能看见尽头有个洞口,被雾罩着,像头巨兽的嘴。
“就是这里?”她问,声音有点发飘。
陈默点点头,拿起工兵铲:“守墓人,从来没人能出来。”他打开车门,一股浓重的腥甜味涌进来,比沉池边的味道更烈,像腐烂的花混着血,“但我们必须进去。”
念安突然从苏青怀里挣出来,的身子跳下车,朝着洞口跑去。它跑得很快,金色的胎记在雾里划出一道光,像流星。
“念安!”苏青赶紧追上去。
家伙没回头,只是跑到洞口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们。它举起玉佩,玉佩的红光在洞口的雾里炸开,雾像被劈开的水,往两边退去,露出洞口的全貌。
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个人弯腰进去,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水珠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像在倒计时。石壁上刻着很多符号,扭曲的,像根须缠绕,又像人脸在哭。
“它在等我们。”陈默走到苏青身边,手里的工兵铲在发抖,“余烬在等我们把它引出来。”
苏青看着念安,家伙站在洞口,的身影在雾里显得格外单薄。它胸口的金色胎记越来越亮,像在呼应洞里的什么东西。
“进去吧。”苏青深吸一口气,拉着陈默的手,“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陈默点点头,反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很烫,带着汗,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像在刻下印记。
两人跟着念安走进洞口,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股陈腐的味,像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棺材。洞里很暗,只能看清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石壁上的符号在暗处闪着微光,绿色的,像磷火。
“嘀嗒,嘀嗒。”
水滴声在洞里回荡,被拉得很长,像有人在耳边数数。
走了大概十几米,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溶洞。洞顶挂着钟乳石,形状各异,像倒垂的冰锥,有些上面长着白色的花,和沉池里的一样,在暗处微微发亮,像星星。
溶洞中央有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个东西,被雾罩着,看不清是什么,只隐约能看见轮廓,像个蜷缩的人。
“那就是雾母的本体?”苏青的声音发紧,握紧了陈默的手。
陈默没话,只是举起工兵铲,警惕地看着石台。念安朝着石台跑去,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像在召唤什么。
石台上的雾开始散去,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人,是个茧。
巨大的茧,像用根须和白色花编织而成的,表面覆盖着金色的纹路,像血管在流动。茧在轻轻颤动,像里面有生命在呼吸,每动一下,周围的白色花就亮一分,发出细碎的光。
“是外婆的茧。”陈默的声音发颤,“爷爷日记里提到过,外婆当年把雾母本体封在了自己的茧里。”
苏青看着那个茧,突然觉得很熟悉。茧的形状,像个蜷缩的孕妇,肚子的位置高高隆起,金色的纹路在那里最密集,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孕育。
念安跑到茧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茧的表面。茧猛地一颤,发出“嗡”的一声,金色的纹路瞬间亮起,像烧红的线。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茧里传来,苏青和陈默被吸得往前踉跄了几步,念安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的身子被金色的光芒包裹着,胸口的胎记和茧上的纹路开始同步闪烁,像两颗同频跳动的心脏。
“念安!”苏青想去拉它,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那力量带着灼热的温度,像隔了层火墙。
“别碰!”陈默拉住她,“余烬在引它进去!”
念安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被光芒融化。它看着苏青和陈默,右眼的绿光里充满了不舍,的手朝着他们的方向伸了伸,像在告别。
“不!”苏青挣扎着,想冲破那层力量,“念安,回来!”
就在这时,茧突然裂开了一道缝,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像墨汁滴进水里,迅速蔓延开来。雾气里夹杂着金色的根须,朝着念安缠过去,像要把它拖进茧里。
“锁阳草!”陈默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布包,把种子朝着雾气撒过去。
黑色雾气一碰到种子,立刻发出“滋滋”的响,像被强酸腐蚀,迅速退缩,露出后面的金色根须。根须却不怕种子,反而像被激怒了,更加疯狂地朝着念安扑过去。
“玉佩!”苏青把合璧的玉佩扔过去,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落在念安手里。
念安握紧玉佩,红光瞬间爆发,像把锋利的刀,斩断了缠过来的根须。根须落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变成黑色的灰,被风吹散。
茧剧烈地颤动起来,裂开的缝越来越大,里面传来女饶哭声,凄厉的,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雾母的声音。”陈默的脸色惨白,“它要出来了。”
苏青看着念安,家伙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实体,但胸口的胎记却变得异常明亮,金红色的光芒几乎要把它吞噬。它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念安,看着我!”苏青大喊,“别被它影响!”
念安的目光转向她,右眼的绿光里闪过一丝清明,像快要熄灭的灯。它张开嘴,发出微弱的“咿呀”声,像在什么。
苏青听懂了。
它在:“回家。”
像外婆日记里写的那样,像沉池边的锁阳花象征的那样,回家。
回到那个孕育它,也束缚它的地方。
茧的裂缝越来越大,已经能看见里面的东西——不是雾母的本体,而是无数条金色的根须,缠绕成一个巨大的球,球的中心,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那才是余烬的本体。
外婆当年封印的,不是雾母,而是余烬的本体。她把自己的茧变成了容器,用生命做锁,困住了这颗会燃烧一切的火星。
而现在,这把锁,要被念安打开了。
念安最后看了苏青和陈默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它转身,朝着茧的裂缝走去,的身影在金红色的光芒里,像个勇敢的朝圣者。
“念安!”苏青终于冲破了那层无形的力量,朝着它跑过去。
陈默也跟了上来,手里的工兵铲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就在念安快要走进裂缝时,它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把手里的玉佩扔给苏青。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像颗流星,落在苏青手里。
然后,它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像沉池里盛开的白色花。
“轰——”
茧彻底炸开了。
黑色的雾气和金色的根须瞬间填满了整个溶洞,像场失控的风暴。女饶哭声变成了尖锐的狂笑,震得洞顶的钟乳石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青和陈默被风暴卷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们看着念安的身影被风暴吞噬,的身影在金色的根须里挣扎了几下,然后彻底消失。
风暴中心,金色的根须开始聚集,缠绕成一个巨大的人形,那人形的胸口,有一点金红色的光芒在闪烁,像念安的胎记。
“成功了……”人形开口了,声音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有男饶,有女饶,还有孩子的,像无数人在同时话,“新的容器……终于成了。”
“你把念安怎么样了?”苏青挣扎着站起来,手里的玉佩烫得像块烙铁。
人形转过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变幻的雾气,雾气里映出苏青和陈默的脸,扭曲的,像哈哈镜里的影像。“它没有消失。”人形,“它和我融为一体了,像水滴汇入大海。”
“放屁!”陈默举起工兵铲,朝着人形冲过去,“把它还给我!”
人形伸出由根须组成的手,轻轻一挥,陈默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飞,撞在钟乳石上,工兵铲脱手而出,插进石壁里,柄还在微微晃动。
“不自量力。”人形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们以为能阻止这一切?从外婆把余烬放进念安心里的那一刻起,结局就注定了。”
苏青看着它胸口那点金红色的光芒,突然明白了。
外婆不是没办法消灭余烬,她是故意把它放进念安心里的。她知道,只有念安这样纯粹的容器,才能在雾母洞这里,与余烬的本体重逢,完成某种转化。
不是毁灭,而是融合。
就像守墓人的,余烬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的本质不是毁灭,而是转化,像凤凰涅盘,在燃烧中获得新生。
“外婆的目的,不是封印,是转化。”苏青喃喃自语,手里的玉佩突然发出强烈的红光,和人形胸口的金红色光芒遥相呼应,“她想让余烬变得不再具有破坏性。”
人形似乎愣了一下,雾气组成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你……知道了?”
“是念安告诉你的,对吗?”苏青看着它胸口的光芒,“它不是被吞噬了,它在影响你,就像当年的外婆一样。”
人形沉默了,溶洞里只剩下钟乳石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像在思考。
突然,它胸口的金红色光芒开始闪烁,变得不稳定,像有两股力量在里面较劲。人形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扭曲,金色的根须和黑色的雾气互相撕扯,像在打架。
“不……不可能……”它嘶吼着,“它怎么可能影响我……”
苏青明白了,念安没有放弃,它在人形的体内,用自己的纯粹对抗着余烬的破坏欲,像在黑暗里点燃一盏灯。
“念安需要帮助!”苏青对陈默,“我们得帮它!”
陈默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捡起地上的工兵铲:“怎么帮?”
“用玉佩!”苏青将玉佩紧紧按在掌心,红光顺着指缝漫溢,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锁阳花纹路。“外婆的玉佩能共鸣,我们必须让红光穿透它的躯体,帮念安稳住心神!”
陈默踉跄着平她身边,工兵铲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火星。“我去吸引它的注意!”他突然将半截锁阳草种子朝人形掷去,黑色种子撞在根须上,迸发出刺鼻的青烟。
人形的嘶吼陡然拔高,雾气凝成的头颅转向陈默,无数金色根须如毒蛇般窜出。陈默翻身躲过,铲刃劈向根须最密集处,火星四溅中,他的手臂被根须擦过,立刻浮现出淡金色的灼痕。
“苏青!就是现在!”他忍痛大喊,将工兵铲死死插进根须缠绕的缝隙里。
苏青瞅准时机,将玉佩贴向人形胸口的金红光点。接触的瞬间,红光如潮水般涌入,人形的躯体剧烈震颤,那些原本疯狂舞动的根须突然僵住,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红纹,像被蛛网困住的虫。
“啊——”人形发出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咆哮,雾气组成的躯体忽明忽暗,时而化作狰狞的兽形,时而凝出模糊的人脸,细看竟与外婆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溶洞顶部的钟乳石开始簌簌坠落,一块尖锐的石锥擦着苏青的耳畔砸落,在她脸颊上划开一道血痕。血珠滴落在玉佩上,红光骤然暴涨,人形胸口的金红色光芒也随之沸腾,像两团交融的火焰。
念安的咿呀声突然从光芒深处传来,微弱却清晰,像穿透云层的鸟鸣。人形的挣扎猛地滞涩,那些肆虐的根须竟缓缓垂下,尖端泛着柔和的金芒,不再具有攻击性。
“它在听……”苏青的声音发颤,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上晕开细的红痕,“念安在唤醒它心底的善。”
陈默趁机抽出工兵铲,铲刃上沾着的根须正在慢慢化作金色的光屑。“外婆当年一定也是这样做的。”他喘着粗气,手臂上的灼痕在红光映照下渐渐淡去,“用自己的血肉做引,压制余烬的戾气。”
人形的躯体开始变得透明,雾气中隐约能看见无数细的光点在游走,像被打散的星子。它胸口的金红色光芒越来越亮,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那些石壁上的扭曲符号在光中舒展,化作盛开的锁阳花图案。
突然,人形猛地抬起头,雾气组成的喉咙里发出悠长的叹息,像积压了百年的心事终于释然。“原来……这才是归途。”
话音未落,它的躯体便如碎裂的琉璃般散开,无数金色光屑在空中盘旋,最终凝聚成一颗饱满的种子,落在苏青掌心。种子通体金黄,表面缠绕着红纹,像极了念安胸口的胎记。
溶洞里的风暴彻底平息,钟乳石不再坠落,水滴声清脆得像风铃。石壁上的锁阳花图案渐渐隐去,只留下湿润的青苔,散发着雨后草木的清香。
苏青捧着那颗种子,指尖能感觉到它在微微颤动,像有生命在呼吸。“念安……”她轻声呼唤,声音哽咽。
种子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从中飞出一只萤火虫大的光蝶,翅膀上闪烁着金红相间的光芒,右眼的位置有一点翠绿,像极了念安的眼睛。
光蝶在她掌心停驻片刻,又飞向陈默,轻轻落在他手臂的灼痕上。灼痕在光芒中彻底消失,只留下淡淡的锁阳花纹路,像枚精致的纹身。
最后,它盘旋着飞向溶洞深处,那里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一扇石门,门上刻着与沉池边相同的锁阳花。光蝶落在门环上,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无尽的星空,像沉池水面倒映的夜空。
“它要走了。”陈默走到苏青身边,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怅然,“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光蝶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翅膀扇动的频率与他们的心跳渐渐同步,随后便飞入石门,消失在璀璨的星空郑石门缓缓闭合,恢复成冰冷的石壁,仿佛从未存在过。
苏青低头看着掌心的种子,它已经变得通体莹白,像颗普通的锁阳草种子,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种皮里藏着一丝极淡的红。
“这是……”
“是余烬与念安融合后的新生命。”陈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它不再是会燃烧一切的火星,也不是纯粹的容器,它是两者的共生。”
苏青将种子心翼翼地收好,贴身藏在与玉佩相同的位置。“守墓人雾母洞从来没人能出来。”她看着溶洞入口的方向,晨光正顺着石缝渗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但我们出来了。”
陈默笑了笑,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血痕,指尖的触感温柔得像抚摸易碎的瓷器。“因为我们不是来消灭它的,是来完成它的转化。”
两人相携着走出洞口,外面的雾已经彻底散去,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哀牢山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山林间传来清脆的鸟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花香,再也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汽车依旧停在木牌旁,车身上落满了细的光屑,在阳光下闪烁着,像撒了层金粉。苏青拉开车门,发现后座上放着一件的蓝布衫,是念安一直穿的那件,衣角绣着的锁阳花在阳光下泛着淡金。
她将布衫叠好,放进包里,与那颗种子、那两块玉佩放在一起。
陈默发动汽车,引擎的声音轻快得像唱歌。车子驶过那块写着“雾母洞”的木牌时,苏青看见木牌正在慢慢腐朽,最终化作一捧黑土,滋养着脚下的青草。
“我们去哪?”陈默问,方向盘在他手中轻盈转动,像握着未来的方向。
苏青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阳光透过树叶在陈默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臂上的锁阳花纹路在光中若隐若现。“回沉池看看吧。”她,“那里的白色花,该开得正盛。”
汽车沿着山路蜿蜒前行,后视镜里,雾母洞的入口渐渐被茂密的草木覆盖,像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秘境。
苏青摸了摸胸口,能感觉到种子的轻微颤动,与玉佩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温暖的力量,流淌在血液里。
她知道,故事还没有结束。
那颗种子会在合适的时机发芽,或许会长成新的锁阳草,或许会化作别的形态,但无论如何,它都带着念安的纯粹,带着余烬的坚韧,带着外婆和爷爷的守护,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长。
就像守墓人的,余烬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是这一次,它燃烧的不再是毁灭,而是希望。
汽车驶离山路时,苏青看见路边的野花丛里,一朵白色的花正在悄然绽放,花瓣上沾着金色的光屑,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像在挥手告别,又像在静静等待。
等待着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再次与那些牵挂的人,在沉池边重逢。
她轻轻握住陈默的手,他的指尖回握,带着熟悉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像在: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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