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晚上,长夜书坊依旧灯火通明,只是那跳跃的火光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安的摇曳。
先前那股“写”的热乎劲儿,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只剩下滋啦啦的火星,在人们心头不安地跳动。
有人甚至开始嘀咕:“写个字,真要造反么?”这“赎字礼”一出,简直比鬼故事还瘆人,谁还敢让自家孩子写字?
万一写歪了,跪断腿不,还落个“逆祖”的罪名,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沈砚之听到这消息,却没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
他只是淡淡一笑,吩咐下去,在城北设“立身台”。
这立身台可不是什么刑场,而是给那些跪过“正字碑”的孩子们一个“正名”的机会。
凡是跪过的,都可以来这里拓下自己的掌印,官府会代为记录姓名,并赐予“直腰米”一石。
他亲笔题写的榜文,更是掷地有声:“字可改,人不可跪;火不烧骨,只焚枷。”
与此同时,谢昭容正对着一片被毁坏的“夜书残页”发呆。
这残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孩童之手。
她将“回音露”心翼翼地滴在纸上,露珠凝结,渐渐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我写‘我想上学’,错了吗?”谢昭容冷笑一声,这哪是什么歪字,分明是孩子心底最纯真的渴望!
她取来“正典墨”,涂抹在从“正字碑”底部取来的尘土上。
墨迹触及尘土,瞬间冒出一股黑烟,碑座的秘密也随之暴露——一枚枚暗藏的“镇言钉”,闪着幽幽的寒光。
这些钉子是用旧派“文魇咒”炼制而成,专门用来摄取孩童的神志,让他们在叩首的时候,产生罪孽深重的幻觉。
谢昭容命人挖出碑底,一共三十六枚钉子,每一枚都锈迹斑斑,上面刻着“宁愚不乱”四个字。
她将这些钉子悬挂在“立身台”旁边,冷声道:“你们这是礼?这是锁魂的刑!”
陈九则在夜巡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村塾里的“守灯童”中,有个女孩,晚上总是认真地写字,白却总是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
他心生疑惑,割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在地上。
血迹渗入泥土,竟然浮现出几行焦黑的字迹,拼凑出一句残缺的话:“我怕写完字,爹就不要我了。”陈九瞬间明白了,林清梧曾过,“笔是骨头,人跪了,字就断了”。
这些孩子不是不想写,而是怕写了之后,会失去更多。
他立刻下令:“凡拒跪者,‘夜议’护其家一月;凡护童不跪者,授‘守骨帖’。”当夜,百名“守灯童”手牵着手,在“立身台”前筑起了一道人墙,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立身台”建成的第七,一百个曾经跪拜过“正字碑”的孩子,带着各自的掌印来了。
沈砚之当众展开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掌印,有血迹,有泥土,触目惊心。
突然,一个孩子猛地撕开衣袖,露出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哭喊着:“我写‘饿’字,是真饿!我跪了,可饭没多一口!”一句话,让全场鸦雀无声。
沈砚之拿起一本被批改得满是红叉的“歪字课本”,垫在石板下面,高声道:“今日起,谁再逼人跪字,便让他跪这课本——它流过血,比碑更重!”这时,一个老塾师颤巍巍地走上前,将手中的“正字碑”拓片扔进火堆,哽咽着:“我教了一辈子字,头一回明白,教人挺腰,比教人识字更要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沈砚之猛地抬头,看到……
当夜,谢昭容焚“镇言钉”残铁,熊熊烈焰舔舐着锈迹斑斑的铁块,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极了恶鬼的哀嚎。
火光映照在她冷峻的脸上,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随着铁块的熔化,火中灰烬竟诡异地浮现出几个字:“姐,骨头立起来了。” 谢昭容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抚摸着贴在心口的那片手稿——那是林清梧留下的最后一片手稿,字字珠玑,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力量。
突然,她感觉纸面竟微微颤动,仿佛有脉搏在跳动,与她自己的心跳声交相呼应,一种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陈九立于焚章台前,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像一尊守护神,默默注视着那些被焚烧的禁书。
忽然,一阵风吹来,一片心形纸片飘落,轻轻地贴在一个女孩的衣角上。
纸片上的字迹渐渐显现:“九哥,我不怕了。”陈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纸片上淡淡的墨香。
就在这时,他听见地下传来极轻的回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呢喃,又像是无数支笔在沙沙作响,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百人挺脊,千人执笔,万民同立的声音!
远处,文华殿内,沈砚之正对着那幅补全的“人”字出神。
这“人”字,一撇一捺,简单却蕴含着无限的深意。
突然,他发现纸背的血痕竟诡异地蜿蜒开来,连成一句触目惊心的话:“你站直写的字,才配叫文章。” 沈砚之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沉声道:“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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