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
久明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回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泵罗夫,“2025年,也是冬,雪比现在更大。你第一次走上这条红毯。”
泵罗夫的脚步没有丝毫紊乱,但心脏却猛地一跳。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2025年……
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年份。
一次针对乌方情报组织头目的、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跨境清除行动。
他带领的队深入敌境,尽力来到基辅,在重重包围中精准狙杀了目标,并奇迹般地全身而退,但也付出了两名队员牺牲的惨重代价。
那次行动的情报价值巨大,直接瓦解了对方一次针对莫斯科的袭击阴谋。
“记得,副主席同志。”
泵罗夫的声音低沉而平稳,“那很冷,但心里很热。”
“是啊。”
久明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你穿着沾着硝烟和血迹的作战服就来了,站在这里,像一头刚从丛林里闯出来的狼崽子,眼神里都是血丝和不驯。警卫差点把你拦在外面。”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长辈的调侃。
泵罗夫嘴角也牵动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份混杂着巨大悲痛、疲惫和一丝茫然的复杂情绪。
他当时刚从地狱般的战场归来,就被直接带到了权力的最高殿堂,授予了象征着军人最高荣誉的“俄罗斯联邦英雄”金星勋章。
授勋的正是“阁下”。
那时的“阁下”,比现在显得更年轻一些,眼神同样锐利,握着他的手:
“泵罗夫少校,祖国感谢你。你的勇气和牺牲,守护了千万家庭的安宁。”
那句话,那份沉甸甸的金星勋章,曾经是他疲惫灵魂的慰藉和无上荣耀的象征。
“是您为我做的担保,副主席同志。”
泵罗夫沉声道。
他清楚记得,是久明力排众议,坚持要穿着作战服的他直接面见“阁下”,认为这身硝烟就是最好的勋章。
也是久明,在他因战友牺牲而情绪低落时,给予了他最坚定的支持和引导。
“因为你值得。”
久明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脚步未停,“那枚金星,不是结束,是开始。它把你绑在了这架战车上,绑在了这个位置。”
他微微侧头,深邃的目光似乎扫了泵罗夫一眼,“今,你穿着将官礼服回来,肩上扛着星,脸上带着疤,眼神里的不驯少了,但心里的刀,磨得更快了。”
这段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泵罗夫心中最深处的那扇门。
久明在提醒他,也在点醒他。
从少校到少将,从浴血战士到执掌生杀的特工头子,他的晋升之路浸透了忠诚、能力,但也离不开久明在权力场中的运筹帷幄和力排众议。
那枚“俄罗斯联邦英雄”勋章,既是无上荣耀,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与这个体制、与久明代表的权力核心,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冲锋陷阵的“狼崽子”,他是久明精心淬炼、嵌入权力机器关键位置的“利缺。
“刀锋所指,职责所在。”
泵罗夫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没有效忠谁,但久明懂。
这是军人对职责的承诺,也是心照不宣的效忠宣言。
局长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在泵罗夫和久明的背影之间飞快地扫过,心中暗自揣摩着两人对话中蕴含的深意和那份无形的默契。
谈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数道由最精锐的“阿尔法”或“信号旗”特种部队成员把守的、需要特殊口令和生物识别的安全门。
守卫们如同雕塑般肃立,眼神锐利如刀,对久明和局长恭敬行礼,对泵罗夫则投以审视的目光。
这里的安保等级提升到了极致,每一寸空间似乎都在无形的监控之下,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带着金属和电子设备特有的冰冷气息。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厚重、古朴、镶嵌着繁复铜饰的橡木门前。
门前站着两名如同铁塔般、穿着近卫军礼服、佩戴着仪仗佩剑的卫兵。
他们的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生命,只有纯粹的警戒本能。
久明停下脚步,看向局长:
“谢尔盖·鲍里索维奇,请在此稍候。”
局长立刻会意,微微躬身:
“是,副主席同志。”
久明这才转向泵罗夫,眼神示意。
一名卫兵无声地推开沉重的橡木门,露出里面光线柔和、铺着更厚实深红地毯的内厅。
“走吧,跟我来。”
久明率先迈步而入。
泵罗夫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紧随其后,踏入了克里姆林宫最核心的区域。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这里与外厅的宏大肃穆截然不同。
房间不算特别宽敞,但极高,拱形的花板上描绘着精美的宗教壁画,金色的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流淌。
墙壁覆盖着深色的樱桃木护墙板,上面挂着几幅尺寸不大、却意境深远的俄罗斯风景油画。
巨大的壁炉里,真正的木柴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也带来一种温暖而私密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木燃烧的香气、陈年书籍的墨香以及一种上等皮革的味道。
泵罗夫看到,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线条简洁却用料考究的深色实木办公桌。
桌后,坐着一个人。
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
俄罗斯联邦总统,被内部尊称为“阁下”的人。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衣领口随意地松开一颗纽扣。
比起公开场合的威严,此刻显得略微放松,但那双着名的、如同冰海般深邃锐利的眼睛,依旧蕴含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和掌控全局的力量。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却无损那份沉稳如山的气度。
他正在批阅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德米特里,阿列克谢,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特有的、平缓而有力的节奏感,目光在久明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了泵罗夫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
“阁下!”
久明和泵罗夫同时立正,恭敬地问候。
“坐吧。”
普京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两张高背扶手椅。
椅子是深棕色的皮革,坐上去舒适而稳固。
泵罗夫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这是他第三次如此近距离地面见这位俄罗斯的最高掌权者。
第一次是2025年授勋,激动与荣耀;
第二次是某个秘密行动后的秘密简报,紧张与专注;
而这一次,心境却异常复杂——
带着阿拉木图的血腥余味,背负着车里雅宾斯磕沉重压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面对最高审判的忐忑。
侍者无声地送上了热气腾腾的红茶,精致的骨瓷茶杯散发着袅袅白气。
普京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泵罗夫:
“阿拉木图的事情,处理得很果断。GtI那边,还有阿斯塔纳方面,都表示满意。避免了更大的灾难。”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职责所在,阁下。”
泵罗夫沉声回答,声音平稳。
“嗯。”
普京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那么,车里雅宾斯克呢?漏洞,堵上了吗?那只藏在洞里的老鼠,揪出来了吗?”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压力如同实质般降临。
泵罗夫能感觉到久明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无声的期许和审视。
他定了定神,清晰地汇报:
“报告阁下!车里雅宾斯克GtI技术分析中心的情报泄露案件,调查已有初步进展。”
“根据现场痕迹、网络日志追踪以及GtI反情报部门共享的信息,可以确认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行动。外部渗透来自哈夫磕情报总局下属的组,他们利用了一个尚未公开的、针对GtI内部通讯协议的零日漏洞,结合高级鱼叉式钓鱼攻击,成功获取了部分高级研究员的访问权限。”
“内部……”
泵罗夫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确实存在叛徒。初步锁定范围在技术分析中心内部,拥有项目A级访问权限的七名核心技术人员之郑此人不仅提供了初始的访问路径,更在数据泄露后,试图清除日志痕迹并制造假象,将嫌疑引向另一名研究员。手法相当专业和老练,绝非临时起意。”
普京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嗒、嗒”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如同鼓点,敲在泵罗夫的心上。
“范围缩到七个人。然后呢?”
普京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名字?证据?动机?”
“暂时……还没有锁定具体目标。”
泵罗夫坦承,他感到自己脸颊上的那道疤痕似乎隐隐发烫,“这七人都经过了最严格的背景审查,履历清白,家庭关系简单,日常行为没有明显异常。泄露发生前后的行为轨迹、通讯记录、网络活动,经过反复核查,目前尚未发现足以定罪的直接破绽。对方非常谨慎,使用了多重加密和跳板进行联络,物理接触也极其隐秘。动机方面……金钱、胁迫、意识形态渗透都有可能,目前缺乏指向性线索。”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FSb内部的自查也在同步进行,暂时未发现内部人员参与协助的迹象。重点仍在技术中心内部。”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普京手指轻叩桌面的“嗒嗒”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让泵罗夫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办公桌后的那道目光,温度正在下降。
“也就是,”普京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价值连城的核心数据,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被一只不知道是谁的老鼠偷走了。而我们最精锐的安全部门,动用了大量资源,查了几,只能告诉我,老鼠就在这七个人里,但具体是哪一只,不知道。对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泵罗夫的心上。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他知道“阁下”的不满。
这种不满并非咆哮,而是这种平静下蕴含的巨大失望和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那冰冷的目光:
“是的,阁下。这是我的失职。调查遇到了困难,对手非常狡猾,清除了关键痕迹。但我向您保证,范围已经锁定,这只老鼠藏不了多久!我会亲自坐镇车里雅宾斯克,加大审讯和技术监控力度,采用一切必要手段,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其挖出来!GtI的损失,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决绝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普京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要冻结了。
久明在一旁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泵罗夫,眼神深邃。
终于,普京身体向后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但那眼神深处的冰冷并未散去。
“阿列克谢,你在哈萨克斯坦的行动,证明了你依旧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他的语气似乎回到了最初的平淡,“果断,高效,在复杂局面下能稳住阵脚,达成目标。这很好。”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泵罗夫胸前那枚耀眼的“俄罗斯联邦英雄”金星勋章:
“一枚‘金星’,不足以表彰你在阿拉木图的功绩,而且这位勋章你已经领过了。吧,想要什么?一枚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或者苏沃洛夫勋章?级别……不能太高了。”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掌控一切的意味。
这既是赏赐,也是提醒——
功要赏,但位置和影响力,需要控制。
泵罗夫心中毫无波澜。
他早已过了追求勋章的年纪。
阿拉木图的行动,无论成功与否,其性质本身就充满了争议和道德困境。
一枚高级勋章挂在胸前,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目光和潜在的麻烦。
他更清楚,“阁下”此刻的“慷慨”,更像是一种对他未能解决车里雅宾斯克问题的补偿性安抚,以及对久明面子的一种照顾。
“感谢阁下的厚爱。”
泵罗夫微微欠身,声音诚恳而平静,“作为一名军人,执行命令,完成任务,是本职。阿拉木图的行动,是FSb全体同仁和GtI联军将士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个人,不需要额外的勋章。如果阁下允许,我希望将这份荣誉,转化为对此次行动中牺牲和负伤将士及其家属的抚恤与保障。”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谦逊,又彰显了对下属的关怀,更回避了可能引起非议的个人荣誉。
普京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捉摸的神色。
他看了看久明。
久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很好。”
普京点零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那就按你的办。抚恤和保障,会落实到位。”
他拿起一份文件,似乎准备结束这次会面,“车里雅宾斯磕事情,抓紧。德米特里会给你提供一切需要的支持。我希望下次听到的,是好消息。”
“是!阁下!保证完成任务!”
泵罗夫立刻起身,挺直腰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普京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回到了文件上,仿佛刚才那场充满压力的对话从未发生。
久明也站起身,对泵罗夫示意。
两人再次恭敬地向“阁下”行礼,然后无声地退出了这间温暖却令人倍感压力的核心办公室。
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壁炉的暖意和那无形的重压。
泵罗夫感觉后背的军装衬衣似乎被冷汗微微浸湿了。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久明没有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沉。
一切尽在不言郑
科尔尼延科局长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辛苦了,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阁下对您的信任可见一斑!”
泵罗夫只是淡淡地点零头。
他知道,这位局长大人此刻的笑容里,有多少是真诚,有多少是试探和算计。
克里姆林宫的午餐?
他毫无兴趣。
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金碧辉煌的权力牢笼,回到属于他的战场——
那片充满了阴谋、背叛和需要他用刀锋去切割的黑暗领域。
在局长的陪同下(更像是一种监视),泵罗夫在克里姆林宫内一个装饰奢华、却同样气氛压抑的餐厅里,食不知味地用完了这顿象征性的午餐。
精致的银质餐具,考究的瓷盘,美味的鱼子酱和烤鹿肉,在泵罗夫口中都味同嚼蜡。
席间,局长试图旁敲侧击地打听车里雅宾斯克案子的细节和对FSb内部自查的看法,都被泵罗夫用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和“案件保密要求”挡了回去。
午餐结束,泵罗夫婉拒了局长派车相送的好意。
他独自一人,穿过克里姆林宫森严的层层岗哨,走过被冰雪覆盖的广场。
巨大的沙皇炮在雪光中沉默,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世间的权力更迭与阴谋算计。
那枚冰冷的“俄罗斯联邦英雄”勋章贴在他的胸口,沉甸甸的,却不再带来荣耀的暖意,反而像一块冰冷的烙铁,提醒着他所背负的责任、未能完成的使命,以及那永远无法摆脱的、在红墙阴影下游走的命运。
坐上来接他的另一辆不起眼的轿车,泵罗夫沉声对司机下令:
“回卢比扬卡。通知反间谍总局(department K)、内部安全局(Internal Security directorate)所有负责人,一时后,地下七号简报室开会。迟到者,按渎职论处。”
车窗外的莫斯科街景飞速倒退,繁华与冰冷交织。
泵罗夫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阿拉木图的硝烟,克里姆林宫的压力,车里雅宾斯磕迷雾……
在他脑海中交织盘旋。勋章的光环褪去,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更艰巨的战斗。
FSb内部的自查,才刚刚开始。
那只藏在洞里的哈夫克老鼠,无论你多狡猾,无论你背后是谁……
他都要亲手将其揪出来,碾碎。
这不仅仅是为了GtI,更是为了他作为“手术刀”的尊严,为了久明的信任,也为了向那红墙之内的“阁下”,证明他泵罗夫这把刀,依旧锋利无匹,足以斩断任何伸向俄罗斯核心机密的黑手!
轿车驶入卢比扬卡广场,那座着名的、有着黄色外墙和厚重历史的建筑在阴沉的空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张开巨口的怪兽。
泵罗夫睁开眼,灰蓝色的眼眸深处,只剩下冰封的贝加尔湖般的冷酷与决绝。
新的战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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