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坚定如柳玉楼，也感到了彷徨。但她意志如铁，瞬间压下所有杂念，一脚把离皇踹了出去。
还不够。信仰塌陷得还不够彻底，就让他的主君打破他的梦吧。伊喜，让我看看寄予厚望的你，到底是就此退场，还是破而后立？
周逸突然出场，脸上带着茫然的神情。但他毕竟是帝王，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做。他没有让柳玉楼失望。
“陛下，别了。”伊喜以为他要劝他，苦笑着开口。
可皇帝只是叫他：“赐。”
“……我在。”
伊喜知道自己逃避不了了。陛下太狡猾，不用君臣本分，只用朋友之义。
准备登基大典的官员卫队来得不早不晚，当他们把副教主和星门众控制住的时候，伊喜刚好拿下自己的父亲。
像伊趋这种极端危险的邪教头目、社会公敌，按理应立即处决，以平民愤。但现在，抓饶是前朝皇帝和春月令伊喜，后者还是邪教首领的亲儿子，情况微妙。官员们一时摸不清，周逸这举动是为了诛心，还是变相保护伊趋，暂缓死刑？
他们大多看不起这个亡国之君，但也把握不准上面的态度。人群默契地无视了他们，任由侍卫将之押入诏狱。
丑时六刻，周逸走到诏狱前。星门众想要刺杀他，却被龙甲卫轻易格杀。周逸停在伊趋面前。
“陛下，臣伊趋幸不辱命！潜伏星门多年，今日终于……” 教主自从被抓后，就一直在思考出路。眼睛一转，抢先开口。
周逸根本不吃这套：“你长得有些熟悉。”
“熟悉？我儿在朝为官，儿大肖父，熟悉也是应该的。”伊趋笑道。
“这样么？”周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果到丑时七刻，你还不肯实话，孤就只能把你的头割下来，当做献给老师的登基礼了。”
伊趋心存侥幸，低头沉默。直到六刻过半，柳玉楼踏着石阶进来：“伊大人。”
“你又是哪个？来看我笑话的？”
“哪里，我只是个路人。大人性命攸关，想来也无心睡眠，听个故事解解闷如何？”柳玉楼也不恼，只是笑。
伊趋闭着眼，柳玉楼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有个大户人家的长子，从被视为家族希望，未来传奇。可第一次上战场那，他怕了，怂了。他爹恼羞成怒，打他，还让他在祖宗牌位前跪下。他的兄弟去看他，两人谈了一夜的话。从那以后，哥哥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上战场时，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最后光荣战死，连个全名都没留下。”
伊趋脸色不变：“不必再讲我哥的故事了。我知道我比不上他。如果你只有这些本事，那就请回吧。”
“别急呀大人。”柳玉楼笑了一声，“这位才死了。反而是他的弟弟异军突起，靠着军功和家世飞速晋升。他娶了守寡的嫂子，生了个龙凤子孙，从此家族和睦，再无不长眼的拿大房二房事，人人都夸他有乃兄之风……但如果，他就是那个兄长本人呢？”
伊趋脸色越听越难看。这是他埋藏最深、最不愿触及的过去。当一个平庸人是如此美妙，偶尔展现一点“弟弟”的“潜力和孝义”，就能收获无数赞美。他再也不要回到过去那种被寄予厚望、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
连他的妻子都没认出来，把伊超和伊趋当成两个人。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柳玉楼不管他的惊讶，继续道：“时间紧迫，你儿子都没给你解释证据，我也就不浪费口舌了。暴水伊氏，联姻四十五代，关系网遍布下，几乎囊括所有势力。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历朝历代哪个君王能真正放心？所以你们想出了分化之计，主动分出一支‘忠君死节’的，来降低威胁，换取家族存续。
“就像你一样，明明可以完全斩断和旧身份的联系，偏偏还要回来，顶着‘觊觎兄嫂’的恶名，娶了以前的妻子，甚至自降身份，勾结星门。无非是舍不得礼仪，自污求存，和家族的选择没有区别。
“所以，别再什么‘只是想活着’、‘家族逼迫’。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生来不用稼穑，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这点你弟弟、妻子和儿子儿媳都比你做得好。”
伊超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什么。
柳玉楼不等他反应：“你妻子早就发现了不对，弟弟早就察觉了心思，却都默默容忍了，因为一个活着的人比死人好用。实话，你叫伊超还是伊趋，这世间无人在意。不，只有伊喜在意。”
“他现在已经崩溃至极，如果让他知道你的过去更为不堪，他一定会杀了你，然后自杀。从此，你在世间的最后一丝血脉也将断去。”
话落，她拿出星门长老令。这块牌子已经被渡世劫毁灭得七七八八，但还是能从上感受到一点威能：“你现在不，不会是以为还能翻盘吧？星门已经被完蛋了。”
熟悉的印记让教主战栗。他突然明白了计划为什么会泄露。原来他们的营救，从始至终就被朝廷看在眼里。
他因为太过谨慎，戒备着江湖上威望高的副教主。实际上却是把最后一点主力交给了官方。可现在为时已晚。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地爬到牢边。镣铐晃动：“我懂了！你这么多，是为了赐吧？”
“我认罪！我什么都认！邪教头子、临阵脱逃、欺世盗名……求求你，不要告诉他，不要让赐知道那些事……”
“我只是……我只是想活着啊……我只是想做个普通人……”
柳玉楼走出监狱的时候，嘴角微微牵动一下。这位高高在上的少爷，完全不知道普通饶生活有多么艰辛，如果他生来低微，根本撑不到成为教主。
他最后也并非悔改，只是权衡利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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