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箱缝隙里的腥臭几乎令人窒息。腐烂鱼虾、沤烂木头的味道混合着陆云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阿福的胸口。他死死捂着嘴,牙齿深陷掌心,眼睛瞪得溜圆,透过狭窄的缝隙,惊恐地看着外面晃动逼近的火把光晕。那些靛青色的身影如同索命的鬼差,靴子踩在湿滑的烂泥上,发出“咕叽咕叽”的闷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陆云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箱,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混合着泥污和血痕,沿着她英挺的眉骨滚落。左肩的伤口被撕裂的衣襟草草勒住,但暗红的血渍仍在缓慢地洇开,每一次细微的喘息都牵扯着左肩胛骨那支深陷的弩箭,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她紧抿着唇,下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那双清亮的眼睛却如同冰封的湖面,死死盯着缝隙外晃动的光影,里面燃烧着极致的冷静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计算。
“头儿!这边有血迹!”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货箱堆边缘响起,距离他们藏身的缝隙不足十步!
火把的光猛地朝这边扫来!光线穿透狭窄的缝隙,刺得阿福眼前一花,几乎要尖叫出声!他猛地低头,把脸埋在昏迷的沈知意颈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缝隙外,脚步声迅速靠近!两道靛青色的身影堵在了缝隙前,火把的光将里面蜷缩的三道身影照得轮廓模糊!
“在这!”其中一个汉子低吼,手中的弯钩刀带着寒光,毫不犹豫地朝着缝隙深处刺来!狭窄的空间限制了他的动作,但刀锋的锐利足以致命!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蜷缩在最外侧的阿福后背的瞬间!
陆云袖动了!
她一直紧握在腰间短匕上的右手,快得如同消失!没有拔刀!只是手腕极其细微却精准地一抖!一枚边缘闪着幽蓝光泽的铜钱,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她指间电射而出!目标不是持刀的手腕,而是对方因探身而暴露在火光下的、沾满泥污的脖颈!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那汉子身体猛地一僵!铜钱深深嵌入他喉结下方的凹陷处!他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短促怪响,眼睛瞬间凸出,手中的弯钩刀无力地垂下,“当啷”一声掉在烂泥里。他双手死死捂住瞬间涌出黑血的脖子,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跪倒,堵住了半个缝隙!
“老七?!”另一个汉子惊怒交加,下意识地弯腰去拖同伴的尸体,试图清理通路!
就是这一刻!
陆云袖眼中厉芒爆射!她强忍着左肩胛骨传来的、几乎让她昏厥的剧痛,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上弹起!那只沾满血污的右手,终于拔出了腰间的短匕!
刀光!没有任何花哨!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决死杀意的寒芒!如同暗夜中撕裂阴云的闪电,从狭窄的缝隙里暴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向第二个汉子弯腰时暴露无遗的咽喉!
那汉子反应也是极快,骇然之下猛地后仰,同时挥刀格挡!
但他的刀,慢了半分!
嗤啦!
短匕锋锐的刃口狠狠划开了他颈侧的皮肉!带起一溜滚烫的血珠!虽然没有刺穿咽喉,但巨大的伤口瞬间皮肉翻卷,鲜血狂喷!
“啊——!”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痛和恐惧让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货箱!
“在这里!快来人!”他捂着飙血的脖子,嘶声吼叫!
“走!”陆云袖一击得手,根本不顾结果,嘶声朝着缝隙深处的阿福低吼!声音因剧痛和用力而撕裂!她猛地一脚踹开挡在缝隙口那具尸体,如同受赡雌豹般扑了出去!
阿福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和陆云袖的厉吼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抱着沈知意冰冷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跟着冲出了狭窄的缝隙!
外面,火光晃动,人影幢幢!至少有七八个青衣汉子被同伴的惨叫声吸引,正从不同的方向朝这边扑来!为首的正是颈侧缠着布条、脸色因失血和愤怒而扭曲的青衣首领!他手中铁尺扬起,眼中杀意沸腾!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陆云袖刚一冲出缝隙,迎面就是数把闪着寒光的弯钩刀!她左臂几乎废掉,右臂持匕,身形因剧痛而微微迟滞!眼看就要陷入刀网!
就在这生死一线!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重物落水声,几乎同时从旁边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里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混乱的追捕声中异常突兀!
所有扑向陆云袖的青衣汉子动作都是一顿!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黑黢黢的沟面上,荡开两圈浑浊的涟漪,几个破旧的烂木桶正打着旋儿缓缓下沉!
“有人跳沟了?!”一个青衣汉子惊疑不定地喊道。
“分头追!一半人下水!一半人围住这里!”青衣首领怒吼,铁尺一指污水沟方向!他经验丰富,知道对方可能是在声东击西!
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靠近沟边的几个汉子立刻扑向沟沿,准备下水搜寻!
这不足半息的混乱,对陆云袖来,就是唯一的生机!
她眼中寒光一闪!身体不退反进!迎着面前因分神而稍露破绽的刀锋,右脚猛地一蹬旁边一个倾斜的货箱!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借着反冲之力,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贴着两把劈来的弯钩刀锋险之又险地滑了过去!同时,她右手短匕如同毒蛇甩尾,带着一道凌厉的弧光,狠狠划向一个挡在她突围路线上的汉子腿!
噗嗤!
血光迸现!那汉子惨嚎一声,抱着被割开脚筋的腿栽倒在地!
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陆云袖没有丝毫停留!强忍着左肩胛骨那支弩箭被牵动的、几乎让她眼前发黑的剧痛,身形如同一道灰色的鬼影,朝着污水沟下游、远离火光和追兵的、最为黑暗浓密的废弃渔网堆方向疾掠而去!速度之快,竟在烂泥地上只留下极浅的足印!
“追!别让她跑了!”青衣首领气急败坏,铁尺一指陆云袖消失的方向,自己也猛地追了过去!
阿福抱着沈知意,刚刚踉跄着爬出货箱缝隙,就看到陆云袖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里,而剩下的青衣汉子正怒吼着朝他这边扑来!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凭着本能,抱着沈知意滚向旁边一堆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破渔网堆!
厚厚的、粘腻冰冷的渔网瞬间将他俩覆盖、包裹!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和腐烂味几乎将他熏晕!他死死捂住自己和沈知意的口鼻,身体蜷缩到最,透过渔网粗大的孔眼,惊恐地看着外面晃动逼近的火光和靴子。
“那子和那个女的呢?!”
“妈的!钻哪去了?!”
“搜!给我翻!肯定在附近!”
粗暴的呼喝声和翻动货箱的哐当声近在咫尺!火把的光在渔网上方扫来扫去!阿福甚至能看清一个青衣汉子靴子上沾的烂泥和暗红的血迹!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就在这时!
“头儿!这边!有血迹往沟下游去了!”远处传来另一个方向的呼喊,声音急牵
“肯定是那个娘们!留两个人继续搜这片!其他人跟我追!绝不能让她跑出码头!”青衣首领的怒吼声迅速远去。
留在原地的两个青衣汉子骂骂咧咧,开始更加粗暴地翻检附近堆积的杂物、踢踹货箱。
阿福蜷缩在腥臭冰冷的渔网堆里,抱着昏迷的沈知意,像两只掉入蛛网的飞虫,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一次火把扫过,每一次脚步靠近,都如同在鬼门关前徘徊。他能感觉到沈知意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冰凉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翻检的声音似乎远了。一个汉子骂了一句:“妈的,鬼影子都没有!那子抱着个半死的,能跑多远?估计掉沟里喂王八了!走!去前头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也消失在火箱堆的另一端。
阿福僵硬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点,但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他心翼翼地拨开一点覆盖在脸上的、粘腻的渔网,贪婪地吸了一口混杂着恶臭但还算新鲜的空气。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陆云袖消失的方向——那一片被浓重黑暗吞噬的、堆积着如山废弃渔网和腐烂缆绳的河滩。
那里,死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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