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不是之前那些鬼魅般的悄无声息,而是密集、急促、带着毫不掩饰的沉重压迫福如同无数冰冷的铁蹄踏在人心上,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来,迅速收紧这间充斥着死亡和奇异药香的济安堂。
阿福瘫坐在血泊里,怀里是彻底昏死过去的沈知意。那雨过青的瓷瓶滚在师父焦黑的手边,瓶底朝上,昏黄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其细、仿佛用刀尖刻出的字——
“生”。
生的希望?还是生不如死的诅咒?阿福脑子嗡嗡作响,劫后余生的虚脱被巨大的恐惧瞬间碾碎!他猛地抬头,惊恐的双眼死死盯住那扇破碎、洞开的大门!
门外浓稠的黑暗被撕裂了!
数十支燃烧着的松明火把如同从地狱深渊升起的鬼火,骤然亮起!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部分黑暗,却投下更多扭曲、狰狞的影子!火光映照下,十几条精悍的身影如同铁铸的栅栏,将济安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穿着统一的靛青水袍,外罩半身皮甲,腰间挎着样式怪异的弯刀,刀身细长带钩,刃口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为首一人身材中等,面容极其普通,唯独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沉静,没有丝毫波澜。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捏着一根尺许长的、颜色黝黑的短哨。
“清理。” 为首之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泥地上,清晰地穿透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话音一落,身后立刻闪出两名汉子。他们动作迅捷而沉默,如同训练有素的屠夫,看也没看门内瘫坐的阿福和地上横陈的躯体,径直走向门口那几具尸体——被烫死的魁梧刀手,心口钉着玄冰针的铜环杀手,还有被姜老毒爪掏胸毙命的铁尺汉子。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其中一人拔出腰间的弯钩刀,寒光一闪!
噗!噗!
两颗头颅如同切瓜般滚落在地,被另一人用准备好的麻袋兜头套了进去。
接着,他们又走向那扇被撞烂的门板旁,被慕素影临死反击劈中脖颈的杀手尸体。
又是一刀!
噗!
第三颗头颅滚入麻袋。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只有刀锋入肉的闷响和头颅滚落的粘稠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又浓重了十倍,混合着松明燃烧的焦烟味,令人作呕。
阿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嵌入嘴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这不是江湖仇杀,这是…是冷血到极致的清扫!是碾死几只蚂蚁!
“堂内。”为首那人再次开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终于落在了门内。扫过一片狼藉的血污,扫过翻倒的药锅和破碎的药柜,扫过伏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姜老和慕素影,最后,定格在阿福怀中昏迷的沈知意身上。尤其是她那布满灰败死寂“蚀心丝”的右臂,和脖颈上残留的干枯黑线。
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看到某种意外之物的波动。但转瞬即逝,只剩下更深的冰冷。
他迈步,踏过门槛。
靴底踩在粘稠的血泊里,发出轻微而令人心悸的“咕叽”声。他身后的青衣汉子如同得到指令的狼群,无声地鱼贯而入,迅速占据了医馆内狭的空间,冰冷的刀锋有意无意地指向每一个角落,将阿福和地上的伤者死死围在中间。
窒息。绝对的窒息。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那为首之人缓慢、稳定的脚步声。
阿福浑身僵硬,血液都似乎冻住了。他抱着沈知意,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不敢看那些冰冷的刀锋,不敢看那些毫无感情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那双越来越近的、沾着血污的靴子。
那双靴子停在阿福面前一步之遥。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阿福脸上。
“人,带走。”为首之人开口,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指向阿福怀中的沈知意。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你们是谁”,仿佛带走一个活人如同拾起一件丢弃的物件。
“不…不行!”阿福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极致的恐惧催生出的本能反抗,他猛地抱紧沈知意,身体向后缩去,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调,“她…她是我师父救的人!你们不能…”
“聒噪。”为首之人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只是随意地、如同驱赶蚊蝇般,朝旁边挥了挥手。
一个离阿福最近的青衣汉子立刻动了!动作快如闪电!没有拔刀,只是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狠狠朝着阿福的脸颊扇来!这一下若是扇实,足以打掉他满口牙齿!
阿福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冰晶碎裂的“叮”声,在死寂的医馆内响起。
紧接着,是那青衣汉子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
阿福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扇向自己的大手,竟僵在半空!手掌的虎口处,赫然钉着一根细长、漆黑、非金非木、触手冰寒的针!
玄冰针!
是师父那根钉在沈知意肩头、压制蛊毒的玄冰针!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电射而出,钉在了那青衣汉子的手上!
那汉子脸色瞬间煞白!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霜正顺着他的手掌急速向上蔓延!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失去血色!他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痛苦,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围拢的青衣汉子瞬间警觉!刀锋齐刷刷地指向来源!指向墙角!
阿福也惊恐地望去——
墙角,沈知意依旧昏迷着。她肩头那个被玄冰针钉过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极细的血点。
而发出那声“叮”响的源头…
是地上那枚被姜老抠出、随手丢在血泊里的、坑坑洼洼的铜钱镖!
那枚边缘被“金蟾涎”腐蚀、沾满“蚀心丝”毒血的铜钱镖!
此刻,它正诡异地、无声无息地悬浮在离地半寸的空气中!
微微颤动着!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
铜钱表面残留的乌黑血迹,在昏黄的火把光下,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着,散发出更加浓烈、令人心悸的阴毒气息!
“蛊…反噬…控物?!”为首之人那双古井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遏制的震动!他死死盯着那枚悬浮的、微微颤动的毒镖,又猛地看向昏迷的沈知意,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惊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
整个济安堂,死寂无声。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仿佛消失了。只有那枚悬浮的、沾满剧毒的铜钱镖,在数十道冰冷目光的聚焦下,微微颤动着,如同一条蓄势待发、择人而噬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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