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敲打乌篷。少女摇橹，舟破开雨帘，滑向江心。橹柄湿木上，半截狼头刺青随她手腕起伏，时隐时现。
“姑娘是本地人？”少林首座立于船头，禅杖拄着船板，身形稳如山岳，目光却锁住那截刺青。
“生在苇荡，长在渔舟。”少女嗓音清亮，手腕却微不可察地一顿。橹叶拨水，带起一串轻响。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机括轻响自身后乌篷内传出！
“篷内！”青城长老虽倚坐舱壁，左肩裹伤渗血，目光却如电射向乌篷布帘！
几乎同时！布帘炸裂！三支弩箭呈“品”字形激射而出！箭簇幽蓝，直取少林首座后心、沈知意咽喉、慕素影左肋！箭杆细韧，破空无声，竟是水战专用的吹箭！
首座禅杖不及回防！沈知意混元丝缠向弩箭已迟半瞬！慕素影冰魄剑刚出鞘三寸！
叮！叮！叮！
三枚铜钱后发先至！屠烈染血的左掌如穿花拂柳，屈指连弹！赤焰余劲灌注钱身，铜钱撞上吹箭箭头，竟发出金铁交鸣！箭头微偏，“哆哆哆”钉入船舷，箭尾剧颤！
屠烈虎口崩裂，血珠顺指缝滴落。
“好智力！”乌篷内一声沙哑怪笑。一道矮身影如狸猫扑出！手中非刀非剑，竟是两柄尺余长的分水峨眉刺！刺尖泛绿，直插屠烈双目！其身法诡异，竟贴着湿滑船板滑行，快如鬼魅！
屠烈急退！背脊撞上舱壁！峨眉刺已至眼前！
铮！
冰魄剑光如匹练横斩！慕素影剑锋精准劈在双刺交叉点！寒气炸开！矮子身形微滞！
“锁！”沈知意混元丝如影随形，缠向矮子双腕！丝线刚触及其皮护腕——
“嗤啦！”矮子手腕猛翻，护腕弹开三寸短刃，竟将混元丝齐根削断！丝线坚韧，短刃亦被崩出口子！
“精金刃！”沈知意疾退。
矮子得势，双刺如毒蜂再蛰屠烈咽喉！屠烈怒吼，右拳如炮轰出，直砸其面门！竟是以命换命！
矮子怪笑，身形倏矮，峨眉刺下沉，直取屠烈腹“气海穴”！变招阴毒绝伦！
笃！
禅杖顿地！伏魔劲道自船板导入！整艘舟猛地下沉半尺！矮子下盘一晃，刺势稍偏！
青城长老的右手动了！他并指如剑，指尖凝着最后一丝松涛剑气，无声无息点向矮子右肩“肩贞穴”！指风凌厉，直透骨髓！
矮子惊觉，左刺回撩格指！
噗！
指锋穿透刺影，虽被刺尖带偏，仍狠狠戳中其右肩窝！矮子闷哼，右臂瞬间酸软，峨眉刺脱手下坠！
“着！”屠烈左拳如影随形，赤焰余劲尽数爆发，重重轰在矮子心口！
砰！
闷响如擂鼓！矮子胸骨塌陷，口喷黑血倒飞，“哗啦”撞破船尾篷布，坠入浑浊江水！血花翻涌，旋即被浪吞没。
摇橹少女似被吓呆，橹柄脱手滑落！舟在江心打横！
“船底！”峨眉掌门金铃骤摇示警！
哗啦！哗啦！
两条湿漉漉的身影自船底翻出！一人手持分水峨眉刺，赫然是那落水矮子！另一人使链子枪，枪头如蛇信，直卷峨眉掌门脚踝！
矮子竟未死透！他左刺脱手飞掷，直取青城长老眉心！右掌染血，带着腥风拍向少林首座腰眼“命门穴”！状若疯魔！
首座禅杖回旋不及，左掌“大力金刚掌”硬拍矮子染血右掌！
啪！
双掌交击！矮子右臂本就受创，此刻臂骨“咔嚓”碎裂！但他竟借这一拍之力，身形倒翻，独剩的左刺毒蛇般刺向正与链子枪缠斗的峨眉掌门后心！
“掌门心！”慕素影冰魄剑脱手飞掷！长剑如电贯入矮子左肋！
噗嗤！
剑透两尺！矮子身形被带得一偏，左刺擦着峨眉掌门鬓角掠过，削落几缕青丝！
链子枪乘势锁向慕素影脖颈！枪头乌黑，显是淬毒！
“断！”沈知意混元丝缠住枪链！西域绞劲全力逆旋！
嘣！
铁链应声崩断！枪头失控飞旋，被少林首座禅杖凌空扫落！
使枪者大惊，欲遁水。青城长老忍痛抬脚，脚尖勾起舱板一截断橹，如标枪般贯出！
噗！
断橹穿透其腿“足三里”！使枪者惨嚎跪倒！
屠烈如怒狮扑至，染血的右拳如重锤砸向其太阳穴！
咔嚓！
颅骨碎裂！红白之物溅上湿漉漉的船板。
矮子被冰魄剑钉在船尾，口中黑血汩汩，独眼怨毒地扫过众人，喉间咯咯作响：“…塞北…狼骑…至死…不休…” 头一歪，气绝身亡。
舟死寂。只剩细雨敲打船篷，和浊浪拍击船舷的呜咽。
摇橹少女瑟缩在船头，脸色惨白如纸。
沈知意拾起橹柄。那半截狼头刺青被矮子的黑血浸染，越发狰狞。他目光扫过少女湿透的粗布衣袖，腕骨纤细，未见刺青痕迹。
“此船…此船是今早有人…塞了银钱，让我等在渡口…”少女声音发颤，“只道…只道载几位英雄…过江…”
青城长老倚着舱壁，闭目调息。肩头血渍在素布上缓缓洇开，如残梅落雪。
“过江。”他声音疲惫，却斩钉截铁。
少女慌忙抓起另一支橹，奋力摇动。舟终于摆正，破开烟雨，驶向对岸那片青瓦白墙的宁静村落。
江风带着水腥和若有若无的血气。众人沉默。屠烈撕下衣襟，缠住崩裂的虎口与拳骨，望向越来越近的江南岸。
稻田金黄，村舍安宁。
仿佛方才那场江湖喋血，只是风雨中一场转瞬即逝的噩梦。
船首撞上青石埠头，磨出沉闷钝响。渔村湿漉漉的码头上，几名晾网的汉子停了动作，浑浊目光扫过船头溅开的血水，又默然垂下。
“下船。”青城长老声音嘶哑，右手勉力按住左肩渗血的布条，布下弩箭创口深可见骨。他足尖点过跳板，落地时身子微晃。
呼！
一挂晾晒的湿渔网兜头罩下！腥咸水珠混着鱼鳞，劈头盖脸！网眼粗如儿臂，浸水后沉重异常！
“破！”少林首座禅杖自下而上怒挑！伏魔劲道撕裂空气，“刺啦”一声，渔网被月牙刃撕开豁口！碎网残丝纷落。
网后三柄鱼叉毒蛇般刺出！叉齿寒光闪烁，两柄分取首座咽喉、心口，另一柄无声无息扎向青城长老受赡左腿膝弯！
“鼠辈！”屠烈染血的右拳直轰中路叉杆！拳骨皮开肉绽，赤焰余劲灼得叉柄青烟直冒！叉势稍偏，擦着首座袈裟掠过。
另一柄叉尖已至长老膝前！长老右足猛踏埠头青石，身形硬生生侧移半尺！叉尖“嗤”地撕裂裤管，带起一溜血珠。剧痛钻心！长老身形踉跄。
第三柄鱼叉紧随而至，直戳其肋下“章门穴”！持刀汉子眼珠赤红，口鼻喷着酒气。
叮！
冰魄剑尖后发先至，点在叉杆三寸处！寒气炸开！叉杆瞬间覆霜，持叉汉子虎口冻裂，鱼叉脱手坠地！
沈知意混元丝如电射出，缠向汉子脖颈！汉子竟不闪避，双臂一张抱住丝线，嘶吼着猛力回扯！巨力传来，沈知意下盘被带得一浮！
“撒手！”屠烈左腿如钢鞭扫出！“咔嚓”踢断汉子右腿筋骨！汉子惨嚎松力，沈知意丝线回勒，“咯啦”绞碎喉骨！
另两名持叉者怪叫扑来，叉法毫无章法，只凭蛮力乱捅！峨眉掌门金铃疾摇，两枚冰魄针精准钉入其“曲池穴”！汉子双臂酸麻，鱼叉坠地。少林首座禅杖横扫，“噗噗”两声闷响，颅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码头死寂。晾网的汉子早跑得不见踪影。只余腥风卷着鱼鳞，在湿冷的石板上打旋。
“扶长老！”慕素影收剑入鞘，与沈知意一左一右架住青城长老。老人面色如金纸，左腿伤处血流如注，浸透半截裤管。
“寻…寻陆瘸子…”长老喘息着，右手勉力指向村落深处一条窄巷，“巷底…青石屋…门前…三棵苦楝…”
窄巷仅容两人并肩。两侧土墙斑驳，苦楝树灰白的树皮在细雨中泛着幽光。巷底青石屋柴扉紧闭，门楣上悬着一串干枯的蓼蓝草，在风里轻轻摇晃。
“叩门。”少林首座沉声道。
沈知意上前，指节尚未触及湿漉漉的柴扉——
“吱呀——”
门自内拉开半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嵌在门缝里，左眼浑浊如覆白翳，右腿自膝下空空荡荡，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
“陆老丈，”青城长老喘息着，声音微弱，“青城…松涛…”
独眼老者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扫过长老染血的肩腿，又掠过众人一身风尘血渍，喉间滚出沙哑的痰音：“…进来。”
屋内药气浓烈刺鼻。土灶余烬未灭，陶罐里黑糊药汁咕嘟冒泡。墙角堆满晒干的草药，一杆黄铜烟枪斜倚在破竹椅上。
“躺下。”陆瘸子拐杖点零墙边竹榻，声音干涩。
青城长老被搀上竹榻。陆瘸子放下拐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捏住露在肩外的半截箭杆，猛地向外一拔！
噗嗤！
血箭标出！长老闷哼一声，牙关紧咬。
陆瘸子看也不看，左手早抓起一把黑糊药膏拍在创口，又自腰间皮囊捏出几根寸许长、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灶火余烬里一燎，闪电般刺入长老肩臂几处大穴！针尾微颤，血流立缓。
“弩箭带钩，嵌骨三分。”他独眼瞥过丢在血泊中的箭簇，三棱倒刺上挂着皮肉，“腿伤不深，毒已入肌理。剜肉，或废腿。
“剜！”青城长老汗如雨下，字从牙缝挤出。
陆瘸子自灶下抽出半柄锈迹斑斑的柴刀，在火上一撩，又淋了半瓢烧酒。刀锋压上长老左腿伤口发黑的皮肉。
滋啦——！
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长老浑身剧颤，右手死死抠进竹榻缝隙！
屠烈猛地扭过头去，染血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慕素影指尖剑气凝霜，屋中温度骤降。沈知意混元丝无声缠住桌脚，丝线绷紧。
陆瘸子恍若未觉，锈刀如犁，精准剜去腐肉，露出森白骨茬。黑血涌出，他抓过一把捣碎的蓖麻叶混着灶灰，狠狠按上创面！又扯下腰间油腻布条，死死缠紧。
“死不了。”他丢开染血的柴刀，独眼扫过众人，“日落前，村西芦苇荡，有船。”
屋外，细密的雨脚敲打着苦楝树叶。远处村落，几声零落的犬吠透出诡谲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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