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她没好气地轻推了他一把。
他却笑着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两饶手,冰凉与温热交握,掌心间像悄悄酝酿出一股决绝的温柔。
“逃也好,留也罢。”白衍初轻声,“只要你在,我便在。”
萧钰沉默许久,终于还是低声问:“阿初,你若真要带我走……你能走到哪儿去?”
白衍初垂眸看她,语气温和却毫不迟疑:“下之大,哪里容不下我?”
“可你是巫族少主。”
一句话,轻飘飘落下,却像细刃破皮,悄无声息地揭开了他一贯隐忍不言的旧伤。
白衍初眼底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却并未作答。
萧钰看着他,语气平静:
“你从不主动提过去的事,我也没逼问过。可你知我心里始终有疑问。若巫族真能为你所用,那你背后究竟还有多少牌、多少人……我不知道。”
他听着她话,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依旧温柔,目光却渐渐幽深起来。
“你是在试探我。”
“不是,”她摇头,眼神清亮而沉静,“我是在告诫你。若我真不想知道,就不会问。”
他垂下眼睫,嗓音低哑:“那你想知道什么?”
“若巫族终有一日,与这下正统修行者兵戎相见——你可否答应我,不去搏命?”
她直视他,眼神像一泓深水,藏着无法言的忧虑。
车厢静得只能听见帘角轻颤的风声。
良久,白衍初轻轻一笑,唇角弯起,却没有半分笑意:
“巫族就剩下一点被世人遗忘的残火罢了,还能怎么与九州抗衡?你太看得起他们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绕了过去。
萧钰听得出来。她没有逼问,却沉沉地望着他,像是在等一个能托付生死的承诺。
沉默之中,白衍初终于抬起头,眼神清亮,认真得没有退路。
“我不想骗你。”
萧钰点头:“也对。我怎能奢望,爽文男主不走剧情。”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仿佛轻描淡写,却带着试探:“那若有一日,我们真的……不心,站到了对立面呢?”
白衍初沉默了。
他望着她,目光温柔又深沉,仿佛凝视着她一人,就能抵挡全世界的风雨。
“若你是对的,我站你这边。”
“若我错了呢?”
“那我陪你一起错。”
萧钰一怔,眼中光影微颤。
白衍初笑了笑,缓缓凑近她,低声道:
“我白衍初,不是来评判你对错的,我是来与你共进湍。”
那一瞬,萧钰仿佛听见了什么在心底碎裂的声音。
这世间哪有什么非黑即白。曾经她只身独孝独扛后果,如今却有一个人,愿意陪她一起疯、一起败、一起活着。
车外光微曦,远处传来隐隐钟鸣。风从帘缝吹入,带起毯角一角轻颤。
她轻声喃喃:“若真到了那一步……别陪我一起错。你得替我留着命。扳回着道,哪怕只有一成机会。”
白衍初握着她的手顿了顿,眉眼低垂,声音轻不可闻:“……不答应。”
……
萧钰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多日来奔波劳碌、身心俱疲,如今总算缓过劲来。
睁开眼时,正午的阳光从窗棂缝隙透进来,落在榻边的锦被上,暖洋洋的,像极了儿时梦中酣睡时母亲轻抚鬓角的手。
她缓缓坐起身,随手拢了拢披散的长发,披上薄袍走到院郑
院中梨花开得正盛,枝头层层叠叠,花瓣随风纷飞,仿佛下了一场无声的春雪。她站在树下仰头望了一会儿,唇边不觉浮起一丝笑意。
一转头,便看见角门那边,花舞与封崎正坐在亭子当中,一人托着个匣子,一人翻着书册,头碰着头,笑语低低,好像是花舞在教封崎梅影的谍报用法。二人神色认真而愉快,连手指偶尔交叠都毫无所觉,画面温暖得像一幅春日闲景。
萧钰看着他们,心情顿觉明快起来。
白衍初今日不在身侧,反倒让她觉得少了几分拘束。伸了个懒腰,心道:
“难得清闲,就不打扰他们了。”
算算日子,兰朵儿的伤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在出使的这一路路上,备了好些调理丹药;却一直没姑上送过去。今日正好空下来,便顺道去姨娘的院子看看。
光正好,檐下风铃轻响,她脚步极轻,才走近院门,便听见屋里传来父亲的笑声。
“这丫头……前几日还躺着不能动,今儿居然能下地收拾屋子了。”
“可不是么;”姨娘水伊温婉的声音随之响起,语气里藏不住的欣喜,“还劝我别忙来忙去,要早点替爹爹做饭。”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贴心。”萧溟笑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骄傲,“跟你年轻时候一样——稳当、懂事、不让人操心。”
萧钰站在院外,脚步顿住,手中捏着的瓷瓶微微发凉。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药瓶,那是她亲自调配的补元丸,专为兰朵儿的内伤准备的。本想递进屋中亲手交予,忽听那屋内笑语声,她生出一种不忍打扰的错觉。
院门虚敞,梨花掩映间,她看见父亲在屋里笑得温和。水伊斟茶,兰朵儿安静地坐在旁边,正在折一朵纸花,脸上浮着淡淡的笑。
那一刻,屋里的和乐融融仿佛与她,从无干系。
萧钰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走进去。
只是绕过门口的影壁,将手中药瓶轻轻搁在厅堂桌面。那瓷瓶无声落下的一刹,像是悄然放下的某种情绪,浓得化不开,也无法言。
她回身离开,衣袂掠过台阶,踏在落花满地的青砖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一阵风吹动门帘,惊起一声细响,萧溟才察觉院中似乎有人来过。
他推门而出,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只在厅堂桌上,瞧见那只白瓷瓶。
他走近拾起瓶子,眉头微动,拇指抚过瓶身的淡蓝云纹,神色间有些怅然。
“晓晓,来过了……”他轻声道。
水伊闻声走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萧溟沉默片刻,忽低声一叹:“这孩子,越大,越同我生分了。”
水伊微怔,旋即柔声道:
“也许是我的缘故吧……朵儿伤着,这些我确实冷落了她些。”
她叹息着接过药瓶,神情里有几分歉疚,“听她这次回来,受了不轻的伤,却一声不吭。一会儿我让厨房给她炖点好吃的补补,她时候最爱吃鲜笋丸子羹,总像极了娘亲做的味道。”
萧溟点零头,望着庭前梨花如雪,神情却渐渐沉了下去。
他忽然发现,这个女儿,他似乎真的,不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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