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花厅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杯盘碰撞的轻微声响。
死寂持续了片刻。
“狂徒!逆贼!该杀!该千刀万剐!”孙道乾气得浑身肥肉乱颤,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紫,猛地将面前整张酒案掀翻!
珍馐美酒、金杯玉盏哗啦啦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反了!反了了!本官定要参他!参死他!”
“是极是极!跋扈至极!目无君父!当参!当重重地参!”官员纷纷擦着冷汗,义愤填膺地附和。
钱有禄凑近孙道乾,低声道:“大人息怒!息雷霆之怒!为这等莽夫气坏了万金之躯,不值当!下官观之,此獠如此急不可耐要去明州……或许,正是我等之机啊!”
“嗯?”孙道乾眯起眼睛,示意他下去。
“大人您想,”钱有禄声音压得更低“他若侥幸解了明州之围,甚至斩获颇丰,这泼的功劳……难道真能让他一个独占?”
“先锋军是在我们福州休养整顿,得倾力筹措之补给后,才得以去解围的!”
“这坐镇后方、统筹调度、安定民心、保障军需之功,难道不是我等效忠朝廷、运筹帷幄、鼎力襄助的结果?这捷报奏章,如何措辞,如何‘润色’,大有文章可做!”
“届时,这功劳簿上,首功自然还是大人您的运筹帷幄,高瞻远瞩,力保东南根本不失!朝廷明察秋毫,论功行赏,大头自然该是大人您的!”
吴庸连忙谄媚接口,眼中闪着贪婪的光:“钱大人高见!此乃妙计!况且,他要是败了呢?”
阴恻恻地一笑,吴庸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那也是他方南刚愎自用,不听劝阻,贪功冒进,葬送朝廷精锐!我们可是苦口婆心,晓以利害!是他一意孤行,自取灭亡!与我等何干?朝廷若要追究,我等还有劝阻之功、保全福州之功呢!这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其他官员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等皆可作证,是方南不听孙大人良言相劝,执意孤行!”
孙道乾脸上的肥肉渐渐舒展开来,浮上了满意的笑容“嗯……钱知府老成谋国,思虑深远,深得我心。这运筹之功,安定之功,本就是我等封疆大吏职责所在,自然……当仁不让!”
“来人!”孙道乾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腔调,“传令下去,拨些陈年糙米,些许锈蚀箭镞,再寻些破旧的军械,给城外送去!福州亦在艰难之中,此乃省吃俭用、倾尽府库挤出来的‘心意’!让他们……知足,莫要再聒噪生事!”
丝竹之声又悄然响起,官员们重新落座,推杯换盏,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福州城外,看着送来的那些散发着浓重霉味、掺杂着大量沙石的糙米,锈迹斑斑的废箭,以及破铜烂铁般的所谓“军械”,胸中的怒火灼烧着每一个将士的心。
李铁柱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欺人太甚!”,一拳狠狠砸在运送物资的破车车辕上,“咔嚓”一声,碗口粗的车辕应声而断!
朱猛眼中凶光爆射,死死盯着福州城墙,从牙缝里挤出:“慈蠹虫,该杀!”
李大牛抚摸着寒光闪闪的陌刀刀刃,面沉如水,声音冰冷:“此战若胜,老子第一个回来劈了这群狗官!”
其他将领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但紧握的拳头显示着内心的激愤。
中军帐内,方南背对着门口,望着悬挂的地图上那刺目的、仿佛在滴血的“明州”标记。
时间已不容犹豫!明州,在流血!袍泽,在苦战!百姓,在哀嚎!
“传令全军,即刻埋锅造饭!亮开拔!目标——明州!”
明州城下,倭寇联营如同盘踞的巨兽,黑压压的营盘连绵数里,将这座濒死的城池死死箍住。
狰狞的鹿角、深陷的壕沟、高耸的刁斗,空气中弥漫着凝固血液的铁锈腥气,以及焚烧垃圾和尸体的刺鼻焦糊味。
倭寇主营大帐内,倭寇联军副帅平野信玄的心腹悍将——岛忠兵卫,焦躁地在狭窄的空间内踱步。
岛身材矮壮敦实,剃着丑陋的月代头,一道蜈蚣般的狰狞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劈至嘴角。
在他的脚下,散落着几片染着黑褐色污渍的破布和几块断裂、沾满泥土的木质令牌——这是数支逾期未归的斥候、劫掠队留下的唯一“遗物”。
“八嘎!八嘎呀路!!”岛忠兵卫猛地一脚将面前的矮几踹翻,酒水肉汤泼洒一地,声音愤怒而嘶哑:“又是那支该死的楚军!才几?!派出去探路、抢粮的十几支队伍,超过五百名勇猛的武士!还有陈阿大的两船好手…全都没了!”
帐下,几名身着皮甲的倭寇将领,以及几个剽悍凶戾、浑身散发着戾气的海盗头目,都屏住了呼吸。
海盗大头目陈阿大,精瘦如铁、皮肤黝黑粗糙、脖颈纹着滴血狼牙图案,闻言猛地将手中的粗陶酒碗捏得粉碎!
碎片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混着浑浊的酒液滴落,陈阿大却仿佛毫无知觉,眼中射出怨毒“老子的兄弟!几百号跟着老子在阎王殿门口打滚的硬茬子!连个屁都没放就没了!那支楚军…老子要把他们的头一个个砍下来,垒成老子的踏脚石!”
“岛大人!”一个负责情报的浪人武士跪伏在地“据斥候报告,袭击我们的楚军,人数只有三千左右!旗号是‘方’字!”
“三千?!”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三千?!三千只楚狗就敢像猎杀兔子一样,深入我数万大军的腹地,屠戮我精锐的武士?!”岛忠兵卫的咆哮几乎掀翻帐顶,猛地拔出腰间的太刀,寒光一闪,狠狠劈在支撑帐篷的一根粗大木柱上,留下深达寸许的刀痕,木屑纷飞!
“平野大人正在筹划将明州城彻底碾为齑粉,后方竟被区区三千不知名的楚狗搅得翻地覆!这让我等武士的尊严置于何地?!让总大将如何看待我们的无能?!”
“必须用他们的血和肠子铺满道路!”一个身高近五尺、壮硕如熊、满脸横肉虬髯的倭寇将领鬼岛津胜捶打着胸膛,发出怒吼,“把他们的心脏挖出来下酒!让所有楚狗在恐惧中哀嚎!”
“杀!杀光他们!剥了他们的皮点灯!”倭寇和海盗头目们也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呼应。
岛忠兵卫眼中凶光爆射,猛地收刀入鞘“传令!”
“鬼岛津义!陈阿大!佐佐木重信!”
“哈依!”“在!”
“由鬼岛津义弘为先锋大将!张魁率本部海寇协从!佐佐木重信领本部弓手压阵!”
“点齐一万精锐!立刻出发!给我找到那支三千饶楚狗!我不要活口!我要他们所有饶头颅!尤其是那个将军的!带回来!用他们的血,洗刷我们的耻辱!用他们的惨叫,祭奠我们死去的英魂!”
“哈依(遵命)!”
一万名倭寇和海盗,在鬼岛津义的率领下,冲出倭寇大营,向先锋军所在的方向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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