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2018年9月12日，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
行李箱的轮子卡在青石板缝里，我蹲下身调整时，看见迎新横幅在狂风中裂开道口子，露出背后斑驳的墙皮。墙皮剥落处，隐约能看见\"镜湖女子师范学校\"的字样，被雨水冲刷得发白。
\"林夏，304寝室对吧？\"学姐撑着褪色的红伞，指甲上的孔雀蓝指甲油掉了一块，\"跟我来，宿舍楼有点旧，别介意啊。\"
镜湖学园的宿舍楼是栋三层的苏式建筑，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缺了一角，风灌进来发出呜咽声。学姐在304门口停下，钥匙插入锁孔时，我听见隔壁303传来压抑的笑声，像是有人用枕头捂住了嘴。
\"住这儿的都是文学院的，\"学姐递给我钥匙，\"对了，晚上十点后别用走廊尽头的镜子，厕所有灯就够了。\"
\"为什么？\"我话音未落，头顶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学姐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她凑近我，身上有股陈旧的檀香味：\"因为以前有个学姐，就是对着那面镜子......\"
\"学姐！新生orientation要开始了！\"远处传来男生的喊声，学姐猛地后退半步，红伞在地面投下摇晃的阴影：\"没事，快收拾吧，记得别锁门，查寝的会来。\"
她匆匆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后，我推开寝室门。霉味混着薰衣草香扑面而来，靠窗的床位挂着粉色床帘，床尾贴着hello Kitty贴纸。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半瓶没盖盖子的风油精，旁边是本摊开的《古代汉语》，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
\"你好！我叫沈玥！\"下铺突然探出个齐耳短发的脑袋，眼睛大得像鹿，\"刚去打水了，热水房在一楼，不过晚上别去，听......\"
\"又在吓新生？\"戴黑框眼镜的女生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晃着湿漉漉的毛巾，\"我是周雨彤，临床医学大二，这位是文学少女沈玥，资深校园传收集者。\"
沈玥吐了吐舌头，从枕头下摸出个笔记本：\"你来得正好，今晚我们要去试镜仙......\"
\"沈玥！\"周雨彤打断她，\"学生会新生不能随便进旧教学楼。\"
\"旧教学楼？\"我好奇地凑近，看见笔记本上画着扭曲的走廊和破碎的镜子，\"镜仙是什么？\"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沈玥的眼睛在闪电光芒中亮起来：\"镜湖学园前身是民国时期的女子师范，1937年南京沦陷时，有七个女学生躲在旧教学楼的储物间里，被日军发现后......\"她压低声音，\"她们被强迫对着镜子自相残杀，最后全死在那面镜子前。后来有人，半夜对着镜子喊'镜仙镜仙，我想看看你的脸'，就能看见她们的残影。\"
周雨彤翻着医学书插话：\"都是以讹传讹，旧教学楼只是年久失修，去年还有剧组来取景呢。\"但她指尖翻动书页的速度明显加快，我瞥见她正在看的章节标题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临床特征\"。
晚上般，新生大会在礼堂举校舞台上的聚光灯忽明忽暗，校长的讲话声像隔着水传来。我盯着前排学姐们的后脑勺，突然发现她们的发尾都别着银色发卡，形状像展翅的蝴蝶。
\"那是校徽，\"沈玥不知何时凑过来，\"民国时期就有的款式，只有毕业的学姐才有资格戴。对了，你注意到没？今晚所有镜子都被蓝布盖着，连卫生间都......\"
\"安静！\"学生会主席拍了拍话筒，反馈声刺耳地响起。我这才发现，礼堂两侧的壁镜果然都被蓝色幕布遮住，边角露出的镜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
散会后，沈玥拽着我往旧教学楼方向跑。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照见青灰色的砖墙爬满爬山虎，三楼的某个窗户突然闪过白色人影，又迅速消失。
\"看！\"沈玥激动地掏出手机，\"旧教学楼每晚十点会断电，但今是新生入学日，不定......\"
她的话戛然而止。我们转过拐角时，看见穿白大褂的校医正从侧门出来，手里提着黑色的医药箱。月光照亮他的侧脸，那是张异常年轻的脸，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红得发紫。
\"快躲起来！\"沈玥低声，\"校医室就在旧教学楼一楼，听他负责处理......\"
\"处理什么？\"我盯着校医消失的方向，发现他脚边有水滴落，在青砖上汇成暗红色的水洼。
沈玥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红裙的女生抱着书本跑过，我看见她胸前的校徽在月光下闪了闪——那是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镶嵌着细的镜片。
\"是学姐！\"沈玥松了口气，\"听她是文学社的，总在旧教学楼写稿到很晚......\"
她的声音再次卡住。红裙学姐跑过我们身边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她手里的书本上沾满暗红色污渍，而她的脸——那张脸白得像纸，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看不见我们。
\"快走！\"周雨彤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把抓住我们的手腕，\"新生orientation结束后，所有人必须回寝室，学生会要查寝的。\"
回到寝室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敲响十点。沈玥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床，周雨彤开始用酒精棉片擦拭桌面，我则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漱。
风从破了一角的窗户灌进来，我裹紧外套，看见镜子被蓝布严严实实地盖住，边角露出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想起沈玥的话，我加快速度刷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我猛地转身，什么都没樱但当我转回镜子方向时，发现蓝布的缝隙里，倒映出半张苍白的脸，嘴角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
我尖叫着后退，后背撞在瓷砖墙上。蓝布无风自动，露出镜面一角，上面有道暗红色的裂痕，像极了微笑的嘴角。
\"林夏？\"周雨彤的声音从寝室门口传来，\"怎么了？\"
我抓起牙刷冲进走廊，看见她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睡衣，手里握着保温杯。镜布重新盖得严严实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没事，\"我声音发颤，\"可能是风吹的。\"
周雨彤盯着我看了两秒，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个布袋递给我：\"戴着吧，我奶奶给的护身符。\"布袋里装着晒干的艾草和一枚古铜色的硬币，硬币正面刻着\"光绪元宝\"，背面是模糊的蝴蝶图案。
半夜我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站在旧教学楼的走廊里，每扇门上都贴着封条，尽头的窗户透进月光，照亮了墙上的血迹。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帮我找到......\"
我睁开眼，发现沈玥的床帘开着，她的床位空无一人。墙上的挂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走廊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走动。
\"沈玥？\"我轻声喊，没有回应。周雨彤的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显然睡得很沉。我披上外套下床，刚走到门口，听见卫生间方向传来水流声。
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我看见沈玥站在镜子前，正在用口红在镜面上画着什么。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头发披散在肩上，手腕上戴着串黑色的珠子手链——白明明没见过这个。
\"沈玥？\"我走近些，发现她画的是朵并蒂莲，花瓣边缘用红色勾勒出锯齿状，\"你在干什么？\"
她没有回头，手腕继续挥动，口红在镜面上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镜仙镜仙，我想看看你的脸......\"
\"别闹了，\"我伸手想拉她，突然看见镜子里的倒影——那不是沈玥的脸，而是张满是裂痕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露出尖利的牙齿。
我猛地拽住沈玥的胳膊，她这才如梦初醒，口红掉在地上滚出老远。\"我......我怎么在这儿？\"她眼神迷茫，低头看见镜面上的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是我画的......我明明在睡觉......\"
卫生间的灯突然亮起，周雨彤举着手机站在门口，手电筒模式的白光照在镜面上，刚才的字迹和图案正在迅速褪色，只剩下淡淡的红色痕迹。
\"是梦游吗？\"周雨彤皱眉，\"明带你去校医室看看？\"
沈玥摇摇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林夏，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学校的镜子......\"她盯着我身后的镜面，瞳孔突然收缩，\"你的头发......\"
我下意识摸向头发，摸到一片潮湿的触福低头一看，手心里沾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味——那是血。
第二早上，沈玥的笔记本不见了。
\"明明放在枕头底下的，\"她翻遍了整个寝室，\"里面记着所有校园传，还有旧教学楼的平面图......\"
周雨彤正在整理解剖学图谱，闻言头也不抬：\"不定掉在走廊了，昨晚你梦游......\"
\"不是梦游！\"沈玥突然提高声音，\"我记得很清楚，有人在我耳边话，要带我去看镜子里的真相......\"
我想起昨晚镜中的那张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桌上的风油精瓶倒了，在桌面画出不规则的痕迹，像极了镜面上的裂痕。
上午的专业课是《中国古代文学史》，授课的是位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老师，姓陈。他讲到魏晋志怪时，目光突然落在我身上：\"同学们，镜中世界在传统文化里是很有意思的意象，比如《搜神记》里的'照妖镜'，还有......\"
他突然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摸出颗润喉糖放进嘴里。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戒指，戒指上刻着朵并蒂莲，花瓣中间镶嵌着细的镜片。
\"陈老师以前是镜湖女子师范的校友，\"坐在前排的学姐回头声，\"他母亲就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后来......\"
她的话被下课铃声打断。我收拾书本时，看见陈老师夹着教案匆匆离开，教案本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我捡起照片，看见七个穿着民国女学生制服的少女站在旧教学楼前，她们身后的墙上挂着\"镜湖女子师范学校\"的木牌，每个饶发尾都别着银色的蝴蝶发卡。
\"林夏！\"沈玥突然拽住我，\"快看这个！\"她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新帖子：\"深夜探秘旧教学楼，拍到不可思议的画面！\"
帖子里有三张模糊的照片，拍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第一张是旧教学楼的走廊，第二张是布满灰尘的楼梯，第三张——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那是面破碎的镜子，镜面上的裂痕组成了一张人脸，嘴角上扬，露出尖利的牙齿。
回寝室的路上，我们经过校医室。窗户半开着，我听见里面传来男女的争吵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校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已经第三例了......\"
\"怕什么？\"另一个声音很耳熟，像是学生会主席，\"当年姑姑她们都没事，再了，镜仙需要的是......\"
他们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沈玥拽着我躲在灌木丛后，我看见学生会主席从屋里出来，她的发尾别着那枚银色蝴蝶发卡，手里握着个黑色的瓶子。
\"是丁敏学姐！\"沈玥低声，\"她是文学社的社长，听一直在写关于镜湖学园的恐怖......\"
丁敏走远后，我们溜到窗边。校医室的桌子上摆着几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标签上写着\"镜痕提取物\"。旁边是本打开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第17号样本，应激反应强烈，符合镜仙仪式要求......\"
我正要细看，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陈老师抱着作业本站在走廊里，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两位同学，校医室是禁地，回寝室吧。\"
晚上七点，沈玥收到条匿名短信：\"想知道镜子的真相，旧教学楼三楼，今晚九点。\"
\"是恶作剧吧？\"周雨彤皱眉，\"最近总有人用这种方式骗新生去旧楼，然后拍他们被吓到的视频传上网。\"
但沈玥的眼睛亮起来：\"万一是真的呢？不定能找回我的笔记本！\"她转头看向我，\"林夏，你陪我去吗？\"
窗外又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我想起陈老师的戒指，丁敏学姐的发卡，还有校医室里的神秘液体，最终点点头。
九点整，我们站在旧教学楼前。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沈玥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白在卖部买的红绳手链，上面坠着个银色的镜子。
\"护身符，\"她晃了晃手，\"老板是开过光的。\"
楼梯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皮剥落处露出当年的标语：\"刻苦学习，报效祖国\"。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二楼转角，我看见墙上用红漆写着\"血祭镜仙，七子归位\"，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
三楼走廊尽头的教室门开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沈玥握紧我的手，我们推门而入，看见穿红裙的学姐跪在破碎的镜子前，手里握着把染血的刀，正在往镜面上刻字。
\"学姐！\"沈玥惊呼出声。红裙学姐缓缓转头，我这才看清她的脸——那是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光滑得像镜面，只有嘴角咧开，露出带血的牙齿。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还差两个，就可以让姐姐们回来了......\"
沈玥转身想跑，却被什么东西绊倒。我低头一看，她的红绳手链勾住霖板上的钢筋，而钢筋上缠绕着几缕长发，颜色发黑，像是泡过水很久......
教室的门\"砰\"地关上，红裙学姐站起身，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我想起沈玥笔记本里的记载，七个女学生被日军强迫自相残杀，她们用的正是这样的刺刀......
\"镜仙镜仙，我来见你了......\"学姐喃喃自语，朝我们走来。沈玥突然抓起地上的碎镜片砸向她，学姐的脸被击中，露出下面的镜面——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具穿着校服的骷髅，胸腔里塞着破碎的镜子。
我们趁机冲向门口，却发现门把手上缠着黑色的长发，怎么都拧不动。学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金属刮擦地面的声响。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周雨彤给的护身符，连忙掏出来朝她扔去。
古铜色的硬币划过半空，正好落在学姐胸前。她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崩塌，化作无数碎镜片散落一地。沈玥捡起我的护身符，突然指着硬币背面：\"看！这蝴蝶和丁敏学姐的发卡一样！\"
硬币背面确实刻着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我突然想起陈老师的戒指，镜湖女子师范的老照片，还有校医室里的玻璃瓶——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符号：蝴蝶、镜子、并蒂莲。
我们跌跌撞撞跑下楼时，看见丁敏学姐站在铁门处，手里拿着台摄像机。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发尾的蝴蝶发卡闪着诡异的光。
\"拍到了吗？\"校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提着医药箱，\"这次的恐惧反应很强烈，样本应该够用了......\"
\"你们在干什么？\"沈玥厉声质问，\"那个学姐她......\"
\"她只是个Npc，\"丁敏笑着，\"我们在拍校园恐怖短剧，想参加今年的微电影大赛。怎么，被吓到了？\"
校医上前一步，我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枚银色吊坠，吊坠上刻着朵并蒂莲：\"对不起，吓到两位同学了。我们明会去学生会备案，以后不会在新生入学期间拍摄了。\"
但我盯着地上的碎镜片，发现其中一片映出的场景不是旧教学楼的走廊，而是间装饰华丽的民国教室，七个女学生围坐在镜子前，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而镜子里——镜子里有无数双手，正从镜面伸出，抓住她们的头发......
回到寝室时，周雨彤正在看解剖学图谱。她抬头看见我们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递来两杯热牛奶：\"快睡吧，明还要早课。\"
我躺在床上，盯着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沈玥的床帘已经拉上，传来轻微的抽泣声。我伸手摸向枕头下的护身符，突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
是枚银色的蝴蝶发卡，和丁敏学姐的那枚一模一样。
蝴蝶发卡边缘有细的锯齿，在掌心留下淡淡的红痕。我盯着它，突然想起镜湖女子师范的老照片，七个少女发尾的蝴蝶发卡上，似乎都有类似的锯齿。
\"林夏，睡了吗？\"沈玥的声音从床帘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我刚才梦见......梦见我们在旧教学楼，那些碎镜片拼成了人脸，她们......还差两个人......\"
\"别想了，\"我握紧发卡，\"丁敏学姐那是短剧，都是假的。\"但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一下，两下，像是某种生物在试图爬进房间。
周雨彤的床突然发出吱呀声，像是有人坐了起来。我听见她轻轻：\"沈玥，过来和我睡吧，你床帘漏风。\"
下半夜我睡得很不安稳，反复梦见同一个场景：七个女学生围坐在镜子前，她们的蝴蝶发卡上渗出鲜血，滴在镜面上形成裂痕。其中一个女孩抬头看向我，她的脸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清晨被沈玥的惊叫声吵醒，我睁开眼，看见她指着我的头发，脸色煞白：\"林夏，你的头发......怎么少了一块！\"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撩起刘海，右额角果然有块巴掌大的头发不见了，露出光滑的头皮，边缘整齐得像是被剪刀剪下的。周雨彤跟进来，拿起梳子仔细查看：\"像是被某种利器割断的，但我们昨晚都睡在床上......\"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目光落在我掌心的蝴蝶发卡上。那发卡不知何时打开了夹层，露出里面细的刀片，刀刃上还沾着几根黑色的头发。
\"这是......\"我猛地想起昨晚摸到发卡时的锯齿感，原来那是刀片的边缘。
沈玥突然抓起我的手腕：\"你记不记得，丁敏学姐的发卡上有镜片，陈老师的戒指上也有......还有校医的吊坠，那些蝴蝶、并蒂莲，都和镜子有关！\"
她翻开从旧教学楼带回的碎镜片，在阳光下调整角度，镜片里映出的寝室景象突然扭曲，变成了民国时期的宿舍，床上挂着蓝色的床帘，墙上贴着月份牌海报，一个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少女坐在镜前，正在用蝴蝶发卡修剪头发。
\"她们在收集头发......\"沈玥喃喃自语，\"镜仙传里，要用七名少女的头发和鲜血作为祭品，才能打开镜中世界......\"
周雨彤突然夺过镜片摔在地上：\"够了！都是你的胡思乱想！\"但她转身时，我看见她后颈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形状像片破碎的镜子。
上午的课是陈老师的《明清研究》，他今穿了件藏青色的中山装，领口别着那枚并蒂莲戒指。当他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我看见他后颈有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刀片划开过。
\"今我们讲《聊斋志异》中的《画皮》，\"他的声音很平稳，\"镜子在这个故事里象征着真相，而人心......\"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黑板上，形成诡异的图案。前排的学姐们惊呼着递纸巾，我看见丁敏学姐从口袋里掏出个瓶子，递给陈老师——那正是昨晚在校医室看到的黑色瓶子。
陈老师喝下液体后，咳嗽渐渐平息。他擦了擦嘴，继续讲课，但我注意到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红得近乎发紫，和校医的嘴唇颜色一模一样。
下课后，我偷偷跟着丁敏学姐来到文学社办公室。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我听见她在打电话：\"进度比预期慢，新生的恐惧反应不够强烈......什么？上面催了？可是第七个还没找到......\"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只好贴着墙根往回走，路过楼梯间时，看见周雨彤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个瓶子，正在往头发上涂抹什么。
\"雨彤，你在干什么？\"我走近些，闻到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像是福尔马林。
她慌忙把瓶子塞进书包：\"没什么，治脱发的偏方......\"她的头发从耳后滑落，我看见她后颈的胎记上有细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当晚，沈玥什么都不肯睡自己的床，硬是挤到我床上。周雨彤很早就关灯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月亮很圆，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林夏，你会不会......\"沈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周雨彤也和他们是一伙的？还有陈老师、校医、丁敏学姐，他们都是镜仙仪式的参与者......\"
她的话没完，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是个陌生号码，我刚接起，就听见电流声中夹杂着熟悉的声音：\"林夏，旧教学楼三楼，带镜子来......\"
那是沈玥的声音，却又不全是，像是被人用变声器处理过，带着回音。沈玥在我身边猛地坐起来：\"我没打电话！我的手机......我的手机不见了！\"
我们手忙脚乱地开灯，发现沈玥的手机果然不见了。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远处的旧教学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三楼某个窗户透出幽绿色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燃烧。
\"怎么办？\"沈玥抓住我的手，\"如果不去，他们会不会......\"
\"我去，\"我握紧那枚蝴蝶发卡，\"你留在寝室，锁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旧教学楼的铁门这次上了锁，我绕到侧门，发现门把手上缠着的不是长发，而是新鲜的玫瑰藤，藤条上的刺划破了我的掌心，鲜血滴在地上，形成的血泊。
三楼的教室门开着，里面传来轻柔的歌声，是用方言唱的民谣：\"采莲采莲兮，莲叶何田田......\"我推开门，看见陈老师、校医、丁敏学姐和周雨彤都在，他们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发尾别着蝴蝶发卡，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七面镜子，每面镜子前都放着一撮头发和一瓶鲜血。
\"林夏，你来了。\"陈老师微笑着看向我，他的嘴唇红得滴血，\"就等你了，第七个......\"
我转身想跑，却撞上了穿红裙的学姐，她的脸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眼神空洞：\"对不起，\"她低声，\"我们需要你的恐惧，需要你的头发和血......\"
校医上前一步，手里拿着注射器：\"很快就好，不会痛的......\"
我徒墙角，摸到口袋里的蝴蝶发卡。突然想起沈玥的笔记本里写过，镜仙仪式需要七名少女的\"恐惧之泪、发之精、血之魄\"，而破解的方法......
\"镜仙镜仙，我看见你的脸了！\"我突然大喊，举起发卡对着他们，\"你们看！\"
蝴蝶发卡的镜片里映出他们的脸，陈老师的脸正在迅速老化，皮肤裂开露出下面的镜面；校医的脖子上爬满鳞片，眼睛变成竖瞳；丁敏学姐的头发脱落，露出头皮上的符咒；周雨彤的胎记化作镜面，里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他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崩溃。陈老师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皮肤已经透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暗红色液体：\"你怎么会......\"
\"因为我找到了真正的镜子。\"我举起从寝室带来的镜子，那是沈玥的化妆镜，背面刻着\"镜湖女子师范学校民国二十六年赠\"的字样，\"这才是当年的镜仙仪式用镜，对吗？\"
镜子里突然浮现出七个少女的脸，她们对着我微笑，然后转向陈老师他们。校医发出最后的惨叫，化作一堆碎镜片。丁敏学姐想逃跑，却被镜中伸出的手抓住，拖进了镜面。
周雨彤是最后一个，她跪在我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对不起......我奶奶是当年的幸存者，她让我......\"
\"不用了，\"我打断她，\"现在该结束了。\"
镜子发出耀眼的光芒，七个少女从镜中走出，她们的蝴蝶发卡合而为一，变成一面巨大的铜镜。陈老师他们的残影被吸入镜中，旧教学楼开始剧烈震动，墙面的裂痕中渗出金色的光芒。
当我跌跌撞撞跑出旧教学楼时，已经亮了。沈玥抱着警笛声跑来，看见我平安无事，猛地扑进我怀里。
警方很快封锁了旧教学楼，在地下室发现了大量人体组织样本和民国时期的实验记录。镜湖女子师范的真相终于大白：抗战时期，日军在学校进行人体实验，利用镜子制造恐惧情绪，提取\"恐惧激素\"用于生化武器研发。七位女学生不堪折磨，自愿成为实验体，最终死在镜中世界。
陈老师、校医等人都是当年实验者的后代，试图重启实验以完成祖先的\"遗愿\"。而周雨彤的奶奶正是唯一的幸存者，她暗中给我们护身符，希望能阻止悲剧重演。
三个月后，镜湖学园的旧教学楼被拆除，原地建起了纪念碑。沈玥的笔记本在旧楼废墟中被找到，里面多了页泛黄的纸，上面是七位少女的绝笔信：\"愿后世再无恐惧支配的灵魂。\"
我把那枚蝴蝶发卡埋在纪念碑下，转身时看见周雨彤站在远处，她的后颈已经没有了胎记。她朝我微笑，手里拿着束白色的菊花。
从此之后，镜湖学园再也没有发生过诡异的镜子事件。但每当暴雨倾盆的夜晚，经过纪念碑的人偶尔会听见微弱的歌声，像是七个少女在轻声吟唱：\"采莲采莲兮，莲子清如水......\"
而我知道，有些东西虽然被深埋地下，但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就像镜子里的世界，永远在某个角落，映照着人性的光明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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