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近,比起栖水园,经略使府却是热闹得多。
时不时有快马进出,各项指令和城中的情报往来不绝。
经略使毛沧海依旧是一身便装,难得还保持着镇定自若。
“大人,下官实在是被郑硅所骗。”长史董欢单膝跪在堂内,低着头道:“他声称调兵是为了营救云山公,下官也问过他是否有经略使府的调令,他却大人正在休息,不可打扰,等救了人之后再行禀报。下官也是想着救人要紧,所以一时糊涂.......!”
毛沧海抿了口茶,叹道:“董长史,无论调兵是为了什么,擅自调兵,那都是了不得的大罪。你要知道,没有兵部调令,即使是本官,在山南也不可调动超过千饶兵马,否则立马就会被人参劾为谋反。你虽然是长史,但调动的人马过百,没有本官的手令,那可就是触犯了大梁军律,给你一个谋反之罪,你还真的无法辩解。”
“下官知道。”董欢额头直冒冷汗,“下官知道铸成大错,所以撤走兵马之后,立刻前来向大人请罪。大人治下官死罪,下官也是甘愿受罚。只求大人能够关照,不要让此事牵连到族人。”
毛沧海抬手道:“先起来话。”
董欢犹豫一下,终是起身,却还是躬着身子,不敢挺直。
“董长史,驻守襄阳城的兵马有两千人,兵权也都是在赵司马手郑”毛沧海看着董欢,缓缓道:“今晚你调动的兵马,应该都是你的本部兵马吧?”
董欢立刻点头,道:“正是下官平日统领的两队人马。”
毛沧海抚须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各队将官大部分都是赵德庆成为司马之后提拔上来。有些将官没有被调离,也是因为早先就与赵德庆一干人有交情。”
董欢忙道:“大人所言极是。”
“襄阳守军将官,也只有你这位长史不是赵德庆提拔。”毛沧海似笑非笑,“如果不是你当年有战功,由朝廷钦命你为襄州长史,你的任免归属朝廷,否则你也早就被人取代。”
董欢眼角抽动,只是了一声“是”。
“董长史,难道你不觉得今晚之事很奇怪?”毛沧海抚须笑道:“郑硅与赵德庆交情匪浅,他要调兵袭击棺材铺,可以调用其他任何将官。以他的身份和影响力,襄阳守军中的其他任何将官都会唯命是从,却为何偏偏选中了你的两队人马?”
董欢“啊”了一声,嘴唇动了动,神色有些尴尬,却没有话。
“那我换个问法,你不是郑硅的部下,也知道他一个副使根本没有调兵之权,为何还要听他调遣?”毛沧海看似平静,但双眸锋利异常,宛若刀子一般。
董欢再次跪倒在地,颤声道:“大人,下官听闻云山公......!”
“不用了。”毛沧海端起茶杯,打断道:“既然不想,那就先退下吧!”
董欢身体一震,一咬牙,“大人,下官如实相告。下官虽然受朝廷之恩,担任襄州长史,但一直以来都属于边缘人。下官也斗胆直言,在大饶眼中,下官是赵德庆的部下,属于.....属于卢党。可在卢党那边,他们也从未将下官当做自己人。”
“哦?”毛沧海似笑非笑,“据本官所知,逢年过节,他们可也没少了你的那份年敬。”
董欢马上道:“下官不敢否认。其实下官也明白,要在山南立足,无论愿不愿意,都不能得罪他们。他们给点东西,无非是笼络下官,让下官成为他们的走狗。”
“桃庄那边你可去过?”
董欢一怔,摇摇头:“那是渊明公休养之所,下官.....下官没去过。”
毛沧海含笑问道:“你好歹也是襄州长史,为何自己是边缘人?”
“大人,下官的祖籍不在山南,四十多年前家父来山南为官,家人迁徙过来,自此定居在此。”董欢解释道:“下官虽然也是出生在山南道,但从家父算起,我董家定居山南还不到五十年。比起卢氏、贾氏、赵氏那些豪族世家,他们动辄都是山南百年世家,董氏在他们眼里上不了台面,算不得山南人。”
毛沧海微微一笑,心中却能理解董欢所言。
“正因如此,他们始终不曾将下官当做真正的自己人。”董欢诚恳道:“大人知道,我们这样的家族想要在山南真正立足,就必须依靠卢氏、贾氏这样的大族。这次郑硅找到下官,要下官调兵缉拿乱党,下官虽然觉得不妥,但一来觉得是立功的机会,二来也当当作是他们对下官的考验,所以.....所以下官存了私心,觉得这是真正融入他们的大好良机,不愿意错过......!”
毛沧海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下话!”
“下官不敢。”董欢依然站着,“但今晚之事,下官已经知道上了郑硅的当。他用心不轨,下官.....下官绝不与他同流合污。”
毛沧海叹道:“他确实用心不轨。郑硅让你调兵,本就存了不良之心。今晚如果他的计划得逞,你们当真杀害了监察院的人,朝廷调查真相,这帮人立马就会将你推上去,由你顶罪。你没有任何调兵手令,即使是郑硅指使,他只要否认,你也拿不出证据,如此一来,你就成了他的替死鬼。”
董欢其实已经明白几分,听得毛沧海如此坦白出来,不禁双手握拳,眸中喷火。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毛沧海抚须问道:“是继续亲近卢党,追随他们一同落入悬崖,还是另有抉择?”
董欢拱手道:“下官誓死追随大人,绝无二心!”
“董欢,本官也不妨告诉你,卢党在山南为非作歹,已经有谋反的迹象。”毛沧海收起笑容,正色道:“朝廷此番施雷霆手段,那是要将这场叛乱再发起前就扑灭。本官后来有一份名册,里面都是卢党的核心党羽,好在你不在名册之中,也确实没有去过桃庄。否则你也没有机会在这里与本官话。”
董欢只是卢党的边缘人物,还真没有资格前往桃庄。
毛沧海这番话,他却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完全听明白,却也只能道:“下官效忠朝廷,效忠大人,绝无叛乱之心。”
“据本官所知,你能坐上襄州长史的位置,还真是靠自己立下了不少功劳。你都快四十岁了,在长史这个位置也有七八年了,按理来早就该擢升了。”毛沧海叹道:“不过照你的情势来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得到擢升了。”
董欢顿时有些尴尬。
“本官虽然这几年很少亲自过问事务,但对山南道的众多官员还是很了解。”毛沧海微笑道:“比起大多数官员,你董欢还是有能力的,对朝廷也是忠诚的。这次风波过后,会空缺不少官员,特别是山南司马的位置,本官斟酌再三,似乎只有你才是最为合适的人。”
董欢顿时显出惊喜交加之色,颤声道:“大人,您.....您是......!”
话一半,却是瞬间冷静下来。
赵德庆是卢党核心人物,在山南道根深蒂固,霸占司马的位置多年,一直掌握着山南道的兵权。
山南司马的位置,对董欢来当然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但他也知道这种事只能在梦里想想,要取代赵德庆成为司马,那简直是异想开的事情。
哪怕赵德庆从山南司马的位置调离,只要卢党存在,这个位置也只会给卢党的核心党羽,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你不相信?”毛沧海察言观色,自然看出董欢的心思。
董欢尴尬一笑,拱手道:“赵司马.....赵司马年轻力壮,他......!”
“这是本官签署的官牒。”毛沧海从桌上拿起一份文牒递过来,“赵德庆下落不明,如今非常之时,城中不可缺少司马。董欢,本官令你暂代司马之职,立刻整顿襄阳守军。”
董欢愣了一下,但急忙上前,双手接过。
“记着,本官令你以最快的速度清理襄阳守军中的不轨之徒,你现在有本官签署的手令,暂代司马之职,有权整顿清理军中奸佞。”毛沧海身体前倾,凑近董欢,“有人抗命,先斩后奏,本官给你特许。你能否顺利抓住守军的兵权,决定你的前程。如果真的能够让守军为你所令,用不了多久,暂代二字便可去掉,本官会奏请朝廷,直接由你担任山南司马。”
董欢心下激动,却也听明白毛沧海的意思。
到底,毛沧海就是给了他拥有夺取兵权的名义。
要成为司马,当然不是上直接砸下来。
那必须是自己去争取,协助经略使和监察院清剿卢党。
在山南道地面上与卢党为敌,当然是凶险至极的事情。
但富贵险中求,想要有所得,就必须有付出。
而且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不容易等到改变命阅机会,董欢当然不愿意错过。
喜欢绝色生骄请大家收藏:(m.fhxs.com)绝色生骄凤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