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般。
关安县界碑处已经停了一排黑色轿车。
县委书记王国庆站在最前方，不时抬手看表。
他今特意穿了深蓝色西装，打了条暗红色领带，连平时有些凌乱的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县政协主席谢礼春打了个哈欠，凑到王国庆身边低声道：\"王书记，这才九点不到，毛书记的车队起码还得半时才能到吧？\"。
王国庆瞥了他一眼：\"谢主席要是困了，可以回车上再睡会儿\"。
语气不重，却让谢礼春立刻清醒了几分。
虽然王国庆最近在县里的声势有点下降，隐约要被县长李达康压过一头，但也不是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县政协主席能比的。
\"哪能啊\"，谢礼春干笑两声。
\"我就是觉得，咱们这接待规格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王国庆目光锐利地扫过来。
谢礼春咽了口唾沫，没敢把\"超标\"两个字出口。
他偷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县长李达康。
李达康今穿着惯常的深色夹克，正和县人大主任吕树州低声交谈，神色如常，仿佛对这种超规格接待毫无异议。
吕树州借着整理领带的动作，向李达康那边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压低声音道：\"李县长，你看今这阵势，未免太抬举毛建行了\"。
李达康目光依然望着前方公路，嘴角微微上扬：\"哦？吕主任有什么高见？\"。
\"按规矩\"，吕树州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市委副书记下来调研，县里几个主要领导在县委大院门口等着就够礼数了”。
“现在倒好，四大班子全拉到县界喝西北风，知道的是王国庆巴结领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关安县的干部没见过世面呢！\"。
李达康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吕树州一支：\"吕主任消消气，王书记重视上级领导，也是为关安县的发展着想嘛\"。
吕树州接过烟，就着李达康递来的火机点燃，狠狠吸了一口：\"重视？我看是献媚还差不多！\"。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王国庆，声音压得更低，\"您知道吗？昨晚十点多了，王国庆还让县委办挨个打电话确认今的着装要求，是要体现关安干部的精气神”。
“呵，我看是他自己想体现'孝子贤孙'的精气神！\"。
李达康吐出一口烟圈，笑意更深了些：\"吕主任今这身西装也很精神嘛\"。
吕树州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迫穿上的藏青色西装，无奈摇头：\"我是给你面子，不然谁搭理他这出戏\"。
远处终于传来了警笛声。
王国庆精神一振，连忙整理了一下领带。
几分钟后，三辆黑色轿车在警车引导下缓缓驶来，稳稳停在了迎接队伍面前。
第二辆车的车门打开，市委副书记毛建行迈步下车。
\"毛书记！\"。
王国庆快步上前，双手握住毛建行伸来的右手。
\"欢迎您来关安县指导工作！\"。
毛建行笑着拍了拍王国庆的肩膀：\"国庆太客气了，怎么还劳师动众到县界来接？\"。
话虽这么，脸上却看不出半点责怪的意思。
王国庆连忙道：\"毛书记百忙之中抽空来关安调研，我们全县上下都倍感振奋，自发前来迎接\"。
毛建行这才转向其他县领导，一一握手。
轮到李达康时，毛建行伸出的手只是礼节性地碰了碰便收回，脸上的笑容像是被突然抽走般消失不见：\"达康同志啊，在关安工作的还顺利吧？\"。
\"谢谢毛书记关心，各项工作都在有序推进\"。
李达康不卑不亢地回答，仿佛没注意到毛建行的冷淡态度。
毛建行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已经越过李达康看向下一个等待握手的干部。
这短暂的接触不过三秒钟，却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明显的温差。
吕树州站在李达康身后，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刚想上前一步些什么，却被李达康一个微不可察的手势制止。
简单的迎接仪式结束后，毛建行转向王国庆：\"国庆啊，上我的车吧，正好路上听听你们关安的近期工作\"。
王国庆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声道：\"好的好的，正好我有些想法要向毛书记汇报！\"。
他快步跟上毛建行，临上车前还不忘回头扫视一圈，目光在李达康身上多停留了半秒，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让志！\"，吕树州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
李达康却只是轻轻笑了笑，转身对在场的其他领导：\"大家都上车吧，别让毛书记久等\"。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刚才那场刻意的冷落从未发生。
司机苏武早已将车开到李达康身旁。
上车前，李达康抬头看了眼空——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眯了眯眼睛，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这个动作恰好遮住了他看向前方那辆奥迪车的视线。
\"县长，咱们也走吗？\"，秘书刘学斌轻声问道。
李达康放下手，点零头：\"跟上车队，保持适当距离\"。
车队缓缓驶向县城，李达康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刘学斌几次回头想什么，看到李达康平静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车内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驱散了窗外炙热的暑气。
\"县长\"，司机苏武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前两我回官田老家，碰见我叔苏志国了\"。
李达康眼睛依然闭着，只是微微点零头表示在听。
苏武跟了他这么久，知道什么话该什么时候。
苏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李达康的神色，继续道：\"我叔，官田乡的老同事们一直惦记着您呢，他们想来关安看看您，让我问问您什么时候方便\"。
李达康的眼皮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
\"志国同志最近还好吧？\"，李达康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好着呢！\"，苏武笑道。
“现在已经是官田乡的常务副乡长了，他当初要不是您的推荐，现在连副科都是问题”。
李达康嘴角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意：\"这都是志国同志自己努力的结果”。
他顿了顿，然后又道：“看看周末有没有时间吧，学斌，等周五的时候你记得提醒下我”。
刘学斌立刻会意，点头道：“好的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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