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苏幕遮才微松了一口气。
月色凉薄，她心静如水。
缓步走到梦令身侧，苏幕遮弯身，抬起梦令的手腕把脉。
片刻后，她松开手，把梦令搀扶起来，往里间走。
刚刚跨过门槛，苏幕遮就闻见了浓浓的霉味，应该是因为近日下大雨，屋子进了水，物件都受了潮。
闺房里，立了根只有半截蜡油的蜡烛，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堪堪能视物。
里间比外面院子还要破旧，雕花垂幔虽然是上好的料子，却不知道用过多久了，失去了原来的光泽。
床上的被褥被胡乱揉成了一团，如豆腐渣一样。
苏幕遮环顾一眼，也懒得去计较那是姐的床榻还是丫鬟的床榻，直接把人往上面放。
她学过一点医术，虽然无法判断疑难杂症，但简单的病，不是问题。
梦令没有什么大事，晕倒是因为受了寒，加上长期未进食，营养不良。
看这个样子，相府的林七姐，过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落魄一些。
如今，陆子晋把守着苏府，短时间内，她拿不到圣旨。
既然如此，她还是要先在相府蛰伏下来。
林清最大的靠山，陆廷最大的助力皆是相府。
只要林相府没了，圣旨现世，再也没有人能保住陆廷。
苏幕遮撑着额头，脑海里，关于“林湾”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她想的正出神，冷不丁的，床榻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哽咽。
苏幕遮回神，想起那个丫头，起身过去。
“，姐。”
梦令强撑着坐起来，看清自己在床上之后，急忙下床。
“先躺着吧。”
苏幕遮声音有些哑，却依然藏不住她话里的气势。
“姐，这是你的床，奴婢不能躺着。”梦令坚持下床。
苏幕遮本想过去扶一把，想起梦令的话，又停了下来。
那个奴婢，把尊卑看的极重。
她若是扶了一把，想必梦令会更加惶恐。
苏幕遮没什么动作，梦令倒是安心了下来，她拿着旁边细针挑着蜡烛灯芯。
灯光一明一暗，梦令声道，
“姐，奴婢知道您是出府去找皇后娘娘，可……”
梦令话没完，苏幕遮已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梦令的嘴。
细雨打在瓦片上，苏幕遮警觉的抬头。
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放大。
梦令瞪大了眼，茫然的看着苏幕遮。
苏幕遮手指抵着唇，用眼神示意着梦令噤声。
屋顶上，黑衣人附耳听着，房间里却没了动静。
远处，又是一两声响动，他起身，沿着屋脊疾跑离开。
没再听见动静，苏幕遮微松了开了手。
梦令这才心翼翼问，“姐，是有人偷听吗？”
“没有，只是你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你一提，我头就疼。”
“那老夫人呢，姐，你的祖母，还记得吗？”梦令急忙追问。
苏幕遮摇头。
“这可怎么办。”梦令心里怕的不行，急忙去帮苏幕遮按着额头，一边按一边问：“现在能想起来吗？”
“想不起来。”苏幕遮还是那句原话。
梦令彻底慌了，泪水哗啦啦从脸颊上流下来。
“没事。”苏幕遮摇头，目光温和的看着梦令，安抚道：“你给我听就好。”
“这……”
“这没什么。”苏幕遮接过梦令的话，语气温和，“左右你都是跟在我身边的人，对我知根知底，你同我道道，便行了。”
“那姐，你想知道什么？”梦令心里打鼓。
苏幕遮笑容徐徐，“也没什么，就是听你刚刚老夫人，我的祖母，她对我很好吗？”
苏幕遮不提还好，一提，梦令眼里的泪就挂不住了。
“老夫人是最疼爱姐的，姐就是忘了老爷和夫人，也不能忘了老老夫人。”
梦令看着苏幕遮，咬牙道，“姐，你在忍忍，等老夫人回来了，就没人欺负姐了，到时候，姐不仅能看病，还能去学堂。”
苏幕遮淡笑，并未什么，继续问，“那我的衣裳首饰都放在哪里的？”
“奴婢心用匣子藏起来的，姐你等等，奴婢去取。”
听见苏幕遮首饰衣裳，梦令终是松了一口气。
以前的姐就爱那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只不过怕被院子里嬷嬷抢了，才整日穿着破旧衣裳。
幸好，姐只是记不得事，喜好是没变的。
梦令跑着去拿首饰，不过几息，苏幕遮就听见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起身看过去，梦令跌坐在地上，捧着空空如也的盒子，眼神呆滞。
里面的东西已经没了。
苏幕遮明白，那里面装着的，肯定是梦令之前的首饰一类的玩意。
应该也是整个梨苑，最值钱的东西。
梦令呆了许久，才捧着盒子道，“姐，都没了，肯定是被偷了，姐，都是梦令的错，是梦令没有看好这些东西，才让人给偷了去。”
“行了。”
瞅着梦令又要哭，苏幕遮淡声道，“东西没了就没了，不过是身外之物。”
“可是五姨娘留给你的，以后添嫁妆里的翠镯子也没了。”
“嫁饶事，还早呢。”苏幕遮把梦令拉起来，瘦弱的身体格外挺拔。
“只有命还在，一切都能讨的回来。”
“姐。”
梦令懵了，她听不懂苏幕遮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苏幕遮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回头，慢慢走到铜镜面前坐下。
微弱的灯光里，铜镜中的少女面黄肌瘦，像一根黄豆芽一样，发育不全。
不过，模样还是不错的，或许是因为消瘦，多出了几分柔弱，眼神也是怯怯的，充满了怜意。
苏幕遮抚着这张脸，而后触电一样的松开。
她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脸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疤，血一点点的流下，流满了整张脸。
泪水毫无预料的爬满脸颊，想起什么，苏幕遮垂眸，把脸上泪水擦去。
她不能落泪，她要坚强。
刚刚屋顶上有人偷听，她才让梦令停了下来，然后些其他的。
按梦令的，“林湾”是要出府去找她，那为什么又会被林金莲抓住扔到湖里？
莫非，是因为“林湾”出府的时候，碰到了正偷情的林金莲，才被抓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林湾”，几乎也是因她而死。
苏幕遮深呼吸了几口，复看向铜镜里的人，眼底划过一抹戾色。
只要活着，那一切都可以讨回来的，不管是偷东西的贼，作恶的强盗，亦或是人面兽心的禽兽。
欠她的，她一点点，都会讨回来。
从此之后，大援再也没有苏幕遮。
苏皇后已经没了。
以后，她就是林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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