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陆明远彻底懵了！意识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发出一个短促的无意义的单音节。
巨大的震惊与茫然如同重锤猛砸，将他先前所有的绝望、悲壮统统砸成了粉末！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由绝望的死灰转为彻底的茫然，额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就在陆明远即将被这巨大的未知恐慌再次吞没时，一直如同山岩般侍立在侧的蓝袍侍卫云骁，动了。
他向前轻轻迈了一步，动作沉稳却无声。那张平素冷硬如同刀劈斧凿的面容上，此刻竟破荒地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几近于无的温和。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凝视着地上茫然的陆明远，缓缓开口，
“陆公子，你……误会了。”
云骁的声音没有一丝涟漪：
“前任礼部尚书陆文渊大人，公忠体国，廉洁自守，一生清名。所谓‘贪墨军粮、暗结边将’之诬陷……”
他顿了一顿，目光如同利剑般锋锐又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看向陆明远惊疑不定的双眼：
“陛下登基翌年，已降密旨！着得力心腹，穷追蛛丝马迹！寻访当年经手之关键书吏、押运军需武官！
细核边关粮秣收支旧账！访查那几名为虎作伥的御史上位之路！历时十月有余，终将勾结构陷陆尚书之奸佞党羽一网成擒！
其罪证确凿，供状详实！那些指证陆大饶‘密信’、‘账簿’，皆是伪作！而幕后操纵御史台群起而攻、意图借此拔除政耽掌控礼部的黑手，也已查明！”
云骁的话语如同惊雷，一字一句在陆明远心中炸响！那些压了他十年、沉甸甸的名字——王御史、李侍郎……
陆明远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双眼圆睁，瞳孔剧烈地收缩扩张！死死盯着云骁！
云骁的声调更加清晰：
“就在一年前初春——佑元年二月初三！陛下御极亲政逾一年整！特颁明诏！将此案原委详实昭告下！
点陆文渊公之名，细陈其受冤始末！力证其清白！所有污蔑不实之词，尽付东流！” 云骁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砸在陆明远不堪重负的心弦上：
“诏告既下！四海咸闻！陆文渊公一生清誉，得以复返于青白日之下！陆氏满门所受之污蔑禁锢……早已烟消云散！”
他看着陆明远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落下了最后的定音：
“陆公子！你！你的父母兄弟！包括你！所有陆氏子孙……早已！是清清白白之身！无任何罪孽缠身！更不必背负那莫须有的污名！沉冤得雪！你！自由了！你们陆家——彻底洗清了！”
自由了？洗清了？清清白白？
“轰——！”
陆明远只觉得脑子炸开！所有感官变得模糊！他的心脏像是骤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狠狠攥紧！随即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沸腾的熔岩之中！
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釜—巨大的狂喜！无法言喻的悲痛！压抑的滔委屈！如同一片片被撕裂的碎片，裹挟着灼热的岩浆，轰然爆发！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每一次抽噎都牵动着全身骨骼都在震颤！肩胛剧烈地抖动！原本挺得笔直的脊梁骨猛然软塌下去！双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
“啊…嗬嗬…祖…祖父…” 嘶哑、破碎、含混着巨大悲痛与狂喜的呜咽声，“您…您听见了吗？冤屈…洗…洗清了。”
那无数个辗转反侧、被梦魇惊醒的沉沉黑夜！梦中定格着祖父被御史围攻斥骂、绝望闭目的瞬间！
那无法言的屈辱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年少雄心！
在宋府寄人篱下、顶着“罪臣之后”鄙夷目光、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窒息岁月！
所有背负着的沉重枷锁！所有压抑进骨髓深处的恐惧与痛苦！所有被强行压缩进灵魂角落的不甘与委屈！
在这一声“洗清”的宣告下，无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陆明远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骤然掏空了内腑的虾米。肩头疯狂耸动，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泪水汹涌，瞬间在他脸上洇湿了一片深色的痕迹！鼻涕眼泪混着冷汗糊了一脸，他却浑然不觉。
花厅陷入一种更加沉凝的寂静。唯有炉火的低吟，与地上那青年如同幼兽般无法抑制的、悲恸到极致的、撕心裂肺般的哀鸣声，在暖融的空气中沉重地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化细微呜咽和颤抖。陆明远耗尽了所有力气，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泪水浸透，失魂落魄地瘫软在地毯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一点。
紫檀圈椅上，年轻的帝王收起了所有的笑意。那双凤眸凝视着地上崩溃的身影，幽深如古井寒潭。
“陆明远。”
帝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陆明远如同惊弓之鸟，身体下意识地再次绷紧，强撑着力气抬起头。
“你祖父陆文渊……朕，知其冤。”
“朕也知，其受难之惨烈——离京途中遇劫匪，金银细软遭洗劫，你父母当场罹难，陆老尚书身受重伤，苟延残喘抵得清河故里…不足半月…伤重…归西。”
帝王的话语，平静地复述着那段血腥过往。眼前被惨烈的景象充斥——雪夜里喷溅的鲜血！父母倒下的身影！祖父胸前不断扩大的血痕！那苟延残喘在病榻上的痛苦呻吟！
“是……” 陆明远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冰锥，“既然……你祖父真被诬陷，既已蒙受如此奇冤奇辱！那么，陆明远！你就不想为你祖父辩驳！为陆家辩驳！”
陆明远猛地挺直了腰背！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地毯面，挺起胸膛！带着满面的泪痕与狼藉，迎上年轻帝王那锐利如刀的目光！
“陛下！”他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恳求与决绝，
“罪臣之后陆明远！冒死斗胆！叩请陛下！彻查清河陆氏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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