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离州王府内一片静谧。
叶宗明走出世子寝宫，守候在外面的子午赶紧跟上。
月明星稀，郁郁葱葱间已有夏蝉在轻声鸣剑
叶宗明突然道：“子午，本王是不是对世子过于纵容了些？”
子午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你的是过去……还是现在？”
叶宗明沉默了片刻，道：“过去如何？现在又如何？”
“民间有句话叫惯子如杀子，依我看来，以往王爷对世子殿下并非纵容，而是溺爱。”
子午轻声道：“当然，王爷溺爱世子殿下也情有可原，如果换成是我，只怕溺爱更甚。”
所谓情有可原，指的自然是叶世离命短，为人父母者，过分溺爱乃是人之常情。
虽子午是叶宗明最信任的亲信，可是类似于命短这种词汇，在这位离州藩王那里都是忌讳，子午当然也讳莫如深。
略微停顿了一下，子午笑了笑，又补充道：“至于现在，我倒是觉得纵容一下世子殿下，还是挺好的。”
“呵呵，在这偌大一个离州王府，也就你和辛酉敢在本王面前几句实话。”
叶宗明眼帘低垂，道：“如此，你也赞同世子踏足修行之道了？”
“属下没理由不赞同。”
子午直言不讳道：“以前的世子殿下……虽能多活几年，却不过是虚度时光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
“或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的世子殿下心机沉稳且坚韧不拔，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请恕属下直言。”
“王爷你想世子殿下此生是碌碌无为而死，还是轰轰烈烈而终？”
叶宗明沉默良久，忽然停下脚步，他重重叹息一声，道：“你的这些，本王又何尝不懂？”
“罢了罢了……”
“本王刚才在世子那里也了，今后就随他去吧。”
“以前本王随他心意，只要他不闯出大的祸事，就任由他自暴自弃荒淫无道。”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上进心，本王又岂能拦他？”
“然而一想到，只要世子踏入了修行之道，像今这种事情就随时可能发生，本王这心里就不好受。”
叶宗明突然低喝道：“子午！”
子午连忙抱拳道：“属下在！”
“自明日起，本王命你为世子贴身护卫。”
叶宗明沉声道：“一旦他寒毒发作，就靠你了。”
“王爷放心。”
子午咬牙道：“属下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世子周全。”
叶宗明重新迈开脚步，边走边道：“子午，你这次又救了世子一命。”
“以后可能还会很多次救他的命。”
“可想要什么赏赐？”
子午嘿嘿一笑，道：“王爷，你的赏赐已经够多了。”
“只要这下还是太平盛世，属下的子子孙孙恐怕十辈子都败不完。”
“王爷若要赏，随便赏些即可。”
“你倒是不贪心！”
叶宗明哈哈大笑，他人老成精，哪能听不出子午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何谓太平盛世？
只要离州永固，对他子午来就是太平盛世。
奈何金蛇卫已经出现在了离州。
如今边境稳固，与离州接壤的两国均无兵马调度。
既然可以排除了是为刺探敌国军情而来，那么毫无疑问，金蛇卫就是冲着离州王府来的。
或者更准确来，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是冲着叶世离来的。
而子午这话既是宽慰也是提醒。
无论是刺客的刺杀也好，还是寒毒的发作也好，只要有他子午在，除非他死了，否则必保世子安然无恙。
世子殿下这边自有他子午分忧解难，而身为离州藩王的叶宗明，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如何粉碎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若是离州易主，他子午全家老必性命不保，要再多的赏赐又有何用？
“话回来……”
叶宗明突然话锋一转，道：“那殷家之女不是来了我离州王府吗？”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事关世子安危，怎么也不见她前来探望？”
其实也不怪叶宗明心中不爽。
殷雨晴暂住的烟雨楼本就在离州王府之内，叶世离这边出了事，那边怎么可能听不到半点风声？
而且殷雨晴还是叶世离的未婚妻。
距离发现世子寒毒发作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却偏偏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这就更不过去了。
“王爷，那殷姐一早就出门去了，据是去探望闺中密友。”
子午道：“好像今夜就住在那里不回来了。”
“哼！”
叶宗明冷笑出声，道：“探望闺中密友？我看她是在躲着我那短命的儿子吧！”
忽有一阵寒风吹过，树叶之间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子午保持沉默，大气都不敢出。
任何知晓这桩婚事的人心里都非常清楚，如今的殷家根本就不愿意让殷雨晴嫁到离州王府。
之所以没有悔婚，除了顾忌名声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对离州另有所图。
一旦殷雨晴嫁给叶世离，若是生了个儿子，那便是嫡长孙。
世子本就是个短命鬼，将来的世袭罔替自然而然就会落在这位嫡长孙身上。
母凭子贵，殷家在离州拥有了话语权不，在朝堂上也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其实叶宗明生气的地方并不是殷家的心怀鬼胎。
毕竟自己的儿子肯定活不过二十五岁了。
俗话将心比心，人家的女儿嫁过来了却要大半辈子守活寡，那么让殷家得到一些好处也是理所当然。
偏偏这个殷雨晴连逢场作戏都如此敷衍，这让叶宗明非常不爽。
若是先帝在世，自己尚可厚着脸皮上书表奏。
你殷雨晴既然瞧不上我那儿子，我离州王府还不愿娶呢，大不了换人就是。
然而现在新帝登基，而且又对离州心怀不轨。
叶世离和殷雨晴的婚事本就是先帝下旨，婚期也是先帝定下的。
此时若是上书悔婚，怕是新帝早就巴不得呢，立刻就会扣上一顶欺君罔上的帽子。
叶宗明老谋深算，自然不愿意授人以柄，可是他同样咽不下这口气。
沉默了片刻，这位离州藩王冷不丁道：“子午，既然跟在世子身边，也多留意一下他看上了哪位姑娘。”
“若是贤良淑德，又能算得上门当户对，可随时向我禀报。”
子午微微愕然，道：“王爷的意思是——”
“没错。”
昏暗中的离州藩王眯起眼睛，哂笑道：“现下我确实拿这位殷家姐毫无办法。”
“可是话回来，难道在她之前，世子就不能先纳个侧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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