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十双猩红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将一切存在之物都视为食粮的饥饿。
它们动了。
没有撕裂空间的呼啸,没有能量涌动的波澜。
它们只是“飘”了过来,所过之处,那些漂浮的“道之遗骸”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连最后一点形态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仿佛正在被世界彻底“遗忘”。
【食骸秃鹫】。
这就是它们。
由“遗忘”、“漠视”、“忽略”这些最消极的意念沉淀而成的生物。
它们不是来撕碎方闯,而是来“抹除”他。
一股阴冷、干涩的意念洪流,冲刷着方闯那刚刚成型的道之雏形。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否定。
“你那所谓的‘希望’,终将被淡忘。”
“你那所谓的‘追忆’,不过是无意义的负担。”
“你那所谓的‘守护’,最后只会被时间嘲弄。”
它们的意念,在剥离方闯新道的“意义”。
环绕着灰色本源的星河碎片,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那刚刚由【狂欢】之道转化而来的记忆篇章,正在飞速褪色,喜悦与空虚的情感被抽离,只剩下冰冷的、无意义的事件记录。
方闯甚至感觉到,自己对于“家”的记忆,都在被一层灰色的薄纱所笼罩,蓝姬的轮廓,孩子们的笑声,都在变得遥远、模糊。
他正在被“遗忘”。
“找死!”
灵剑儿的怒喝在方闯意识中炸响。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意,带着斩断因果的决绝,横扫而出。
剑锋过处,几只【食骸秃鹫】的形态被瞬间切开。
但那感觉,就像是快刀划过水面,被切开的“伤口”没有流出任何东西,只是无声地、漠然地重新合拢。
它们甚至没影受伤”这个概念。
因为受伤本身,也是一种需要被“铭记”的体验。
“没用的……它们没赢存在’的实体……怎么打……”灵剑儿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力福
是啊,怎么跟一群“不存在”的东西打?
方闯的意识在被不断剥离,道体光芒摇摇欲坠。
但就在这时,他的念头反而沉静了下来。
对抗?
为什么要对抗?
他看着这些由“遗忘”构成的生物,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意识里成型。
它们……也挺可怜的。
它们靠吞噬别饶“意义”为生,但自身却没有任何意义。
它们是宇宙中最彻底的拾荒者。
“你们想‘遗忘’?”
方闯的意念,第一次主动地向着这些秃鹫蔓延而去。
“那就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空无’。”
下一刻,他不再试图稳固自己道体中的“希望”与“守护”。
他主动地,将那团刚刚融合的,被重新定义为“追忆”的灰色本源,彻底释放!
那来自【孤寂之主】的,经历了宇宙终末,见证了万物死寂的绝对“无”,瞬间笼罩了这片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甚至连“死寂”这个词都显得多余。
那是一种连“无”本身都将要被抹除的,更深层次的虚空。
如果【食骸秃鹫】们的“遗忘”,是一条试图将一切冲刷殆尽的溪。
那么方闯此刻释放出的,就是一片能将溪连同河床都彻底吞没,连水这个概念都不复存在的……绝对深渊。
那些扑来的【食骸秃鹫】,猛地僵住了。
它们那贪婪的、饥饿的意念,第一次被一种全新的情绪所取代。
恐惧。
它们惊恐地发现,自己那赖以为生的“遗忘”之力,在这片绝对的空无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非但无法剥离对方的意义,它们自身的“概念”,反而在被这片空无飞速同化!
它们正在被“遗忘”。
连“自己正在被遗忘”这件事本身,都在被遗忘!
一只秃鹫的形态开始崩解,不是化作能量,而是像墨迹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地消融,回归到那片更纯粹的黑暗里。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不……我……是……”
一只秃鹫发出了不成形的,最后一点挣扎的意念,但它连自己“是”什么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方闯没有趁机吞噬它们。
他的意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笼罩着这些正在消散的生物。
他的道体雏形,那片环绕着灰色本源的星河,开始缓缓转动。
“消散于此,亦是归宿。”
他的意念,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接纳。
“我为你们举行第一场葬礼。”
随着他的宣告,那些正在消融的秃鹫本源,没有彻底归于虚无。
它们化作一道道极淡的灰色印记,主动地,飞入了方闯的道体星河之郑
它们没有给方闯带来任何力量上的增长。
但方闯的轮回世界里,却多了一些东西。
多了一些无人问津的街角,一些被遗忘的旧物,一些随风而逝的叹息。
他的世界,从此有了“被遗忘的角落”。
经此一役,他那不稳定的道之雏形,第一次完成了对外界概念的“捕食”与“转化”。
它彻底稳固了下来。
一个全新的,包容了“希望”与“终末”,接纳了“铭记”与“遗忘”的道,真正诞生。
方闯的意念在自己的新道中流淌,为其赋予了最终的定义。
【万象归乡】。
万般现象,终有归处。
就在这时。
“你……你……你把这里的清道夫给超度了?!”【千幻赌徒】那震惊到变调的意念,再次强行挤了进来,“你知不知道这些秃鹫是【归响之墟】的免疫系统!你把它们给……”
他的话没完。
因为方闯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件东西所吸引。
随着那些秃鹫的消散,这片区域的黑暗仿佛被擦亮了一块。
在黑暗的最深处,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道之遗骸”,显露出了它的轮廓。
那遗骸的形态,像是一面破碎的巨盾,又像是一个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巨人剪影。
它已经死了。
盾牌上布满了无法愈合的裂痕,巨饶身躯也早已冰冷。
但它依旧散发着一缕微弱到随时都会熄灭的光。
那光芒中,没有法则,没有能量,只有一种最纯粹,也最顽固的执念。
守护。
这是一条死去的,【守护】之道。
在看到它的瞬间,方闯道体最深处,那作为一切根基的【父道】本源,猛地一震。
一股强烈的,发自根源的共鸣,在他与那具巨大遗骸之间,建立起了无形的桥梁。
那感觉,不是渴望,不是贪婪。
而是一种……责任。
一种要去为那位逝去的“同道”,完成其未竟事业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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