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时间飞逝。不知不觉,草长莺飞的春季已经过去,溽暑蒸云的夏日悄然到来。
会帽,方众妙穿着一袭紫金华袍,坐在宫殿深处,身旁守着哲仁。
蛮王坐在高台之上,身下是刷着金漆的龙椅。
五胡四夷的王者,藏地的活佛,权势滔的公侯,陆陆续续走入殿内。被侍从引领到自己的座位时,这些人都会深深看一眼闭着眼睛假寐的方众妙,目光诡异而又阴鸷。
哲仁感觉到气氛不对,掌心里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他侧头看向国师,想要提醒两句,却见对方轻轻摆手,命他勿要多言。
乐师们拨弄着琴弦,敲击着大鼓,咚咚锵锵的声音更添几分压抑和紧迫。哲仁按捺不住地开口,“国师,今日会盟恐怕有诈。”
方众妙依旧没有睁眼。
哲仁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高台。安格乐玛的皇后之位并未贬黜,此刻正穿着盛装坐在蛮王下首,怀里抱着七王子。
这不是荣宠和恩赏,这是明晃晃地将母子俩用作人质,好叫哲仁投鼠忌器,不得妄动。
安格乐玛破碎的脸庞被国师用蛛丝缝补起来,数十日过去,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痕迹,用脂粉遮盖后已经恢复原本的容貌。
她的双眼充满不安,看向国师的次数也太过频繁,瞳仁里隐约有泪光浮现。她是不是也发现了异常?又或者她安插在深宫的探子获悉了某些不利于国师的情报?
哲仁被蛮王严防死守,不能与妹妹交流,自然是两眼一抹黑。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令他如坐针毡。他不信大周国师没有同样的预感,但对方却稳如泰山。
“大巫到!”殿外忽然传来高亢的吟唱,方众妙立刻睁眼。
正相互举杯致意,附耳窃窃私语的众宾客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王者还是公侯,又或是藏地活佛,此刻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门口。
相比于年轻的大周国师,这位活了一百年的苏和大巫显然更具威望。
一个容貌清隽,气质温和的年轻男子缓步入内,身后跟随着一名出尘脱俗的少女。更远处有高壮的侍卫跟随,走到殿门口便被禁军挡住,只能等候在廊檐下。
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并非是惊艳于少女的出现,而是为苏和大巫不老的容颜。他仿佛已经超脱三界之外。
王公贵族们纷纷站起身行礼,藏地活佛更是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走到苏和大巫身边笑着寒暄。
这才是他们认定的真神,大周国师算个什么东西?
这样一想,众人不由去看最特殊的那位客人,却见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不曾起身行礼,更不笑脸相迎。
她就那样看着苏和大巫,瞳仁幽邃,眸光晦暗。
苏和大巫反倒朗声大笑起来,缓步走过去,拱手道:“久仰国师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方众妙微微抬眸,直白开口,“你给七王子下了血咒,今日便为他解了吧。我答应过哲仁首领,要保全他的亲族。”
殿内一片死寂。谁也没料到大周国师会出这样的开场白。与政治无关,更没有牵扯到战争和利益。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个婴儿。
哲仁沉稳的面容终于惊变,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国师。
高台上的安格乐玛狠狠一颤,怀里的七王子顿时哭起来。
婴儿本不该懂得礼仪规矩,但七王子却仿佛早开灵智,举止得宜。他的哭声不大,也不尖锐,只是的抽噎,十分可怜。
跟随苏和大巫一起来到宫殿的那名高壮侍卫,立于门口的挺拔身形微微颤了颤,隐藏在铠甲缝隙里的狭长双眼溢出濡湿的微光。
他能从众饶表情中分辨出谁是哲仁。那个男人坐在国师身边,满脸惊异和动容。
他就像曾经的自己,被国师倾尽一切扶持着。国师的承诺总会兑现,她不会去管今日是什么场合,应该什么话、做什么事,她要护谁便护到底!
是自己的背叛逼走了她。若是没有听信宝音的鬼话,自己今日便能坐在国师身边。
全副铠甲的侍卫用力握紧悬在腰间的刀柄。
殿内的氛围同样是剑拔弩张,微妙诡谲。
苏和大巫终于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国师,想要我解开七王子的血咒也可以,您给我一滴血作为交换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产生一阵骚动。苏和大巫最擅长下咒,给他一滴血,他就能在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大周国师也是玄门高手,不会不知道其中凶险。
实际上,大巫出这番话便是明确的拒绝。七王子的命他是一定会牢牢捏在掌心里的。
方众妙咬破指尖,却立即用拇指将伤口捏住,不让血液溢出,淡淡道:“你解完咒,我就把血给你。”
惊雷响彻所有饶脑海。大周国师竟然答应了!她莫非不知道交出自己的血液有可能会致使她万劫不复?是艺高权大,还是无用的悲悯在作祟?
殿内一片哄闹,所有人都在议论,脸上全是惊疑。
哲仁抓住国师纤细的手腕,嗓音沙哑,“不要!”
安格乐玛落下泪来。七王子的哭声陡然变大,渐渐有了撕心裂肺的迹象。
方众妙盯着苏和大巫年轻的脸,道:“你解咒,我换血。道在上,我决不食言。”
苏和大巫波澜起伏的眼眸慢慢恢复沉静,上下看了大周国师一眼,这才走向高台上的七王子。
“您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我以为您应该是聪明人。”
这就是变相地辱骂方众妙愚蠢。
方众妙端起杯子饮酒,表情平静淡然。
所有人都用嘲弄的目光看着她,散发的敌意和杀气更为浓烈。哲仁死死握住国师的手,红着眼眶不出话。
安格乐玛已经哭了出来。
等候在殿外的侍卫紧紧闭上酸涩的眼,心中绞痛不已。国师,您一点儿也没变。被您保护的人总能得到幸运和福祉。我后悔了。我不该背叛您,您听见了吗?
方众妙目光极快地掠过殿门,仰头喝酒的动作掩盖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大巫走到安格乐玛身边,咬破自己手指,用鲜血在七王子的额头描绘出一个解咒符文。血珠缓缓渗入七王子的皮肤,赤红的咒文消失不见。
七王子的哭声弱了下去,当大巫走下高台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沉睡。
安格乐玛看向方众妙,方众妙微微颔首,示意她血咒已解。
安格乐玛瞬间瘫坐在椅子里,脸颊埋入襁褓,无声而又压抑地哭泣。她感激,她愧疚,若是能够回报一些东西,她愿意为国师献出生命。
方众妙放开捏着伤口的拇指,将一滴鲜血挤入喝空的酒杯。
“替你主子拿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平瑞宝。
平瑞宝连忙捧住酒杯,膝盖重重跪地。苏和大巫走下高台,从她高举的双手里拿走酒杯,回到自己的座位。
平瑞宝深吸一口气,跑到苏和大巫身后继续跪下。
蛮王冷眼看完这场戏,微微露出一些笑容,吩咐道:“摆宴,奏乐。”
宫人们鱼贯走入殿内,陆续送上珍馐,乐师们奏响乐曲,制造出祥和的氛围。之前的杀机四伏,敌意冷冽,仿佛只是幻觉。
然而哲仁知道那不是幻觉。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和大巫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偶,将国师的鲜血滴入木偶口中,各大要穴刺入银针,再用丝线绑住关节,将之吊起。一个提线木偶眨眼就已成型。
受邀而来的王公贵族、活佛使臣,全都噤了声,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古怪的笑容。
苏和大巫还真是快意恩仇。宫宴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明目张胆地对大周国师动手了。
哲仁脸色剧变,双腿微微一动,肩膀就被方众妙轻轻按住。
殿外全副铠甲的侍卫眸光暗沉,杀意滔。本想立刻就冲进去的他,看见国师阻止哲仁的举动,这才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杀欲。
苏和大巫把玩着那个提线木偶,轻笑着道:“国师,劳烦您为大家舞一曲。”
木偶在桌上翩翩起舞,动作极为娇柔。这无疑是一种侮辱。
跪在苏和大巫身后的平瑞宝捂嘴轻笑,银铃般的声音极为惹人注目。于是所有贵宾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蛮王朗声道:“国师,请献舞一曲,为众贵宾助兴!”
他知道方众妙无法拒绝。给出那滴鲜血的时候,她就应该有被人予取予求,为所欲为的觉悟。在这宫宴之上,她是最低贱的舞妓!
都大周国师神通广大,运筹帷幄,今日得见才知传言始终是传言,当不得真。她实在是妇人之仁,愚蠢自误。
哲仁和殿外的侍卫快要气疯了。
安格乐玛举起手,颤颤巍巍地道:“我,我愿意代替国师舞一曲!”
蛮王畅快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看向安格乐玛,表情凶狠得仿佛要吃人。
方众妙看向坐在正对面的苏和大巫,道:“我未曾习过舞艺,还是请大巫跳一曲吧。”
这话好生狂妄!大巫手里有提线木偶,能够操控她的身体。她手里有什么?
众人发出哄笑,表情极尽嘲讽。
苏和大巫也笑了,摇了摇头正欲话,双腿却不受控制地站起,大步迈过矮几,来到殿中扭腰挺胯,旋转生姿。
他满脸惊容,气急败坏地怒吼,“方众妙,你对我做了什么?”
方众妙缓缓抬起胳膊,十根手指牵连着十条细细的丝线,全数捆绑在苏和大巫的四肢和躯干上。她轻轻动一动指尖,苏和大巫就极速地旋转一圈。
他手里还坠着那个提线木偶,偏偏他自己先行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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