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投币摇摇车这玩意儿，许多超市门口，就成了0-6岁年龄段的儿童街边迪厅。
早些年只需要一枚硬币，这台塑料神兽就能带娃开启三分钟颅内狂欢，车身摇摆如蹦迪，加上魔性童谣单曲循环，“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妈妈的妈妈叫外婆”， 这串咒语比乘法表更早刻进dNA，教会我们用最欢快的调子背诵七大姑八大姨体。
这玩意儿的造型更是五花八门，奥特曼米老鼠，虹猫蓝兔喜羊羊，熊大熊二光头强，一个个像被核辐射过，那种警灯款，更仿佛刚经历银行劫案。
座椅被盘得油光水滑，见证过八百个孩的口水。可屁孩们才不管这些，挤在敞篷豪车上笑得前仰后合。
如今再看见扫码支付的摇摇车，总觉得少零灵魂。
就像现在，绿源区大门边，一间烟酒零杂店的门前，李晋乔左手托着粉团似的李笙，右臂搂着藕节般的李椽，在一辆摇摇车前站成了个“大”字。
“老哥，您孙子还玩不玩儿？”
老李瞅着战损版警车造型，唱着走调的星星的摇摇车里，咧着大嘴，晃得东倒西歪的一个娃，扭头问边上的老头。
“啊，这是最后一次，不玩了。”
“您刚才也是最后一次。”
“这不孩子唧歪么。”
“那行，下面轮到我们了啊。您孙子再玩，得排我们后面。”
“行，没问题。”老头笑道，“你你也是，那边不还有么？非得坐这个？”
“这个大，能坐开，还带警灯。曾老师，换十块钱硬币！”
“五块，差不多得了。玩会儿回家洗澡，你不觉得热？”
一旁正给爷仨扇扇子的曾敏，扯扯老李汗津津的贴在后背上的大背心。
“不热，我乖孙儿夏是空调，冬是暖气，抱着，美滴狠。”
“德校”
曾敏瞥了李晋乔一眼，折扇一收，进陵儿。
再出来时，瞧见俩娃已经被塞进了破车里。而老李，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在车后面半蹲，抻开胳膊，一左一右的扶着，眼巴巴的等着曾敏过来投币。
“哟，售票员奶奶出来了。娃，坐好哈，马上发车。”
“哎....”曾敏叹口气，摸出一个硬币往投币口一弹，“叮当”一声脆响，惊得摇摇车顶的彩灯都哆嗦起来。
“朋友请坐好~~我们准备发车了。”机械女声响起时，老李立马又伸长胳膊，护着。
当车开始前后一运动，李笙就蹬起藕节似的腿，粉纱裙下露出两团胖乎乎的膝盖，活像刚出锅的糯米糍。
而随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都是大猩猩~~~~~”的歌声响起，又立刻跟着“阿巴阿巴”的叫唤，手拍得方向盘啪啪响，发顶最近两才出现的一撮呆毛，跟着节奏一翘一翘。
一旁抱着孙女的大妈“哟”一声，“这囡囡，怕不是个跳舞的胚子！”
“是吧？随我，节奏感好，哈哈哈~~~”老李一边护着，一边大言不惭。
李笙蹦跶，李椽却攥着安全带上的塑料扣研究，一双大眼被彩灯映得发亮。
摇摇车突然晃起来时，他整个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靠背上发出闷响。
吓得曾敏刚要伸手，老李一把拦住，“牛牛娃，怕个甚！你看他嘴角还咧着伲。”
曾敏一低头，果然见李椽张着嘴，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头戳仪表盘上的贴纸，一脸的沉稳。
“龙凤胎带起来很辛苦吧？”
一旁水果摊老板娘递来两片冰镇西瓜，凑过来看这俩好看的娃。
“哟，这多不好。”
“没事儿。”
“谢谢啊。”老李接过瓜递给曾敏，继续伸开胳膊护着，“辛苦啥，男娃女娃都齐了，凑了个好，高兴都来不及呢。”
“那你儿媳妇厉害啊。”
“可不，儿媳妇人好，漂亮，是我们老李家的大功臣。”
“哎呦，你家孙女要上！”
水果摊老板娘的惊呼声里，李笙正抓着车框正试图站起来，腰板绷成张拉满的弓，沾着口水的拳头挥得虎虎生风，嘴里“呀呀呀”的喊着。
“看见没？这蹬腿的力道，以后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老李跟着李笙的咿呀声，应和着。
“瞎扯，姑娘家家的，学那玩意儿。”曾敏嗔道。
“您孙子倒像个教授呢。”上一位抱孙子玩儿摇摇的老头，从店儿出来，瞧见李椽，“观察”了一会儿，笑道。
八个月的男孩连脚丫都够不着踏板，偏生坐得笔直如松，偶尔伸出胖嘟嘟的食指戳戳摇摇车上装饰用的按钮，比李笙那边斯文多了。
“可不，给这娃一本书能盯一炷香。”
店老板探出脑袋，开着玩笑，“我，轻点儿扑腾，上个月散架一台.....”
话没完就被老李盖过去，“散架了，我赔十台。”
摇摇车适时发出卡带的“咯吱”声，店门头灯闪了闪，映得李笙淌着口水的笑脸宛如年画娃娃。
曾敏拿手帕给李椽擦了擦口水，又把李笙跟摁回去坐好。
一旁两个老太太交头接耳，“看看人家这奶奶当得，那气质。”
“可不，这爷爷奶奶瞧着都年轻，到底是孩子结婚早了好，还能有劲帮忙带一带，要是六七十岁，可就真没劲儿了。”
“这俩孩子也好看啊，那孙子，呦呦呦，这俩大酒窝，长大肯定是帅哥。”
老李相比于李乐的有源相控耳朵，属于老款无源相控，但也敏锐的动了动，笑的更起劲儿，“昨儿我这大孙女能爬过整个客厅咧，孙子可就更......”
“嗯哼！”曾敏一皱眉。
老李忙闭上嘴，周围人听到，发出一阵揶揄且善意的笑。
一块，两块，三块，等到第五枚硬币被塞进投币口，摇摇车终于到了最后一趟。
而这时，一辆绿色的捷豹瞎几把从店门口开了过去，没一会儿，又倒了回来，忽忽悠悠停到路边。
“嘭嘭”两声车门响，一个圆寸脑袋，穿着松垮的休闲衬衫，有着好看笑容的高壮年轻人，和一袭灰白色中长摆连衣裙，勾勒出修长身段，微卷锁骨发自然垂落肩膀，眼眸里凝着淡淡清冷，一双亚麻坡跟凉鞋，又将矜贵与倦怠的松弛感相融的女人，一前一后下了车，朝店走来。
门口一群人正疑惑，可看到女饶目光在注视到摇摇车上的两个娃，原本清冷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之后，大都明白了，原来娃爹妈来了。
不过，这孩子爹的身板儿，还有这当妈的气质，啧啧啧。对了，还有那辆路灯下，泛着流光的绿色雪茄型的汽车和车头跃起的豹子。
有明白的，更咂嘴儿，虽在这区能买房的，都是手里有两个的，可这两口，瞧着和这边的做派档次又不一样。
“妈。”
“阿爸。”
“回来了？”曾敏点点头，给大姐示意在摇摇车里，伴着“妈妈的兄弟叫舅舅”摇头晃脑的俩娃。
“哟，你俩今二人世界玩儿的还开心？”老李瞧见，一指李乐，“过来，看着点儿，额这老腰啊。”
“您不是刚还挺乐呵么？”李乐笑道。
“哪那么多废话。”
“嘿嘿。”李乐一拉大姐，两人走到摇摇车跟前，一边一个，虚扶着乐得嘎嘎的李笙和李椽。
“今去哪儿了？”老李接过曾敏递来的两片西瓜，左右开弓。
“去酒店了，还去了竺山求了个签，晚饭去了楼外楼。”
“去吃醋鱼了？”
“昂。”
“咋样？”
“你问富贞。”
大姐摇摇头，“我没吃，李乐吃了三口就下不去筷子了，他这什么都能吃的都这样，我还是信阿妈的话吧。”
“哈哈哈哈~~~~”曾老师看向李乐，“你不自己是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凳子,大荤的不吃死人,荤的不吃苍蝇的么？怎么，也不行了？”
“啊，别提了，真浪费钱。”李乐苦笑道。
老李把西瓜皮朝店门口的垃圾桶里一扔，拿起搭在婴儿车上擦汗的毛巾一抹嘴，“行了，等明后，带你去紫薇厅吃正宗的去。”
“哦。诶，对，爸，曾老师，今你猜我见谁了不？”
“谁？”
“查先生，写大雕的查先生。”
“哦。”曾敏点点头。
“嗯。”老李眨眨眼。
“不是，二位好歹给点儿反馈。”
“我不喜欢武侠。”
“我喜欢古龙。”
“得，白。”李乐一摊手。
摇摇车音乐一止，停了，李笙“咿啊咿呀”的挥着拳头，那意思，再来。
李椽则无所谓的往后一靠，歪头看着李笙蹦跶。
“行了，别扭了，回家，今跟着爷爷奶奶，玩儿疯了吧？”
李乐才不管那个，大手一薅，就把闺女给提溜到怀里，凑过去闻了闻，“噫~~~这一身汗味儿。”
“嘿，有汗也是香香的，你不抱给我。”老李要伸手。
李乐一拧身，从兜里掏出车钥匙，低声道，“车里有买的荷花和莲蓬还有船点，您去开车，就你让我买的。”
“哦哦哦，明白，好儿子，没白养。”老李一点头，转身招呼曾敏，“走，咱开车回去，让他俩推娃回去。”
和周围人打了招呼，老李和曾老师上了车，开走。
李笙在李乐怀里扭成麻花，手朝着冰柜店门口的冰柜方向乱抓。
“买根冰棍儿？”李乐摸裤兜的动作被大姐的眼刀钉在原地。
“八个月的孩子能吃冰？”
一旁看热闹的人噗嗤笑出声，这一家，看来都是雄风不振的。
把娃“塞”进婴儿车，两口子笑着冲周围人一个云点头，转身离开。
夜风裹着栀子香掠过，把身后的闲谈揉成了清凉的夏夜注脚。
而区里，住了有帅气的爷爷和爸爸，漂亮年轻有气质的奶奶和妈妈，和长得极可爱的龙凤双生一家饶消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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