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徐乐之前知道的，府县在审理重案上缺乏裁决权。张成德的案子很快就在府县定了案，然后上交南京刑部。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江南士林的微微震荡，到底张成德也不是无名之辈，而受害人还是江南望族。
不过这些都已经飞向了高空，丝毫不接地气。在短暂的动荡之后，苏州这座古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对于长春堂而言，最大的影响大概就是苏州药行新任会首亲自邀请顾煊饮宴，最终促成了长春堂加入药行行会。
对于徐乐而言，这些却都没有意义。因为张成德的案子，他又失去了前往临清的机会。不过他的学徒之一，秦康倒是运气极好地被鲁药师选中，跟着一起去了。
徐乐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主要是在长春堂坐诊，兼顾木渎的义诊和穹窿山的肺痨村。是的，春秋两季似乎格外容易让人爆发肺痨，如今的穹窿山已经形成了一个村落，都是慕名前来医治肺痨的人。
从徐乐的初衷而言，穹窿山上的病案已经足以满足研究的需要了。他每回去穹窿山，都要抱回大量的记录，那是韩通智道长和戴浩歌每诊视留下的文字。
徐乐的任务就是从这些文字之中，寻找痨病的蛛丝马迹，加以攻破。若是以军阵来打比方，韩通智和戴浩歌就像是前锋斥候，徐乐则是中军主帅。
可惜连月来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大家仍旧对肺痨束手无策，而市井传闻却徐乐已经能够治好肺痨了。这或许是因为那些他们视作必死无疑的病人，至今仍旧活着。
死去的人不少，但是活下来的人更多。包括阿木林的两个儿子，如今仍旧好好地活着，每还跟韩通智学写字，甚至还能下床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或许是一条正确的路子，但只有徐乐才知道这条路是多么艰难。
成本太高了！
这里的人能够活下去，全靠优渥的生活环境，充沛的蔬菜肉谷。如果人数再堆上去，就算是顾家再乐意资助，也是力所不逮的。
肺痨的事让徐乐一筹莫展，但是这治疗心肺上却进展颇大。周夫饶身体一好起来了，就连常用的苏合香丸都近乎停掉了。高知府虽然不肯让徐乐医治，但是高姐却很喜欢来找徐乐，甚至还提出了让徐乐教她医术的请求。
徐乐当然拒绝了。他只把高姐当做是个头脑不甚灵清的官宦千金，并不当回事。而且这个脑子不灵清的千金姐，时不时还要些莫名其妙的话，诸如“你母亲过得好么”、“你父亲姓什么”之类的。
高若楠认定徐乐是高知府在苏州的私生子，故而要这般试探。可事实却跟她“推理”出来的完全挨不着边，所以就成了徐乐眼中的“怪胎”。
“徐大夫，你父亲贵姓？”
高若楠以为徐乐随母姓，所以才能问出口。然而这种问题无论谁听起来，都是极端令人无语吧！
徐乐觉得自己有些不堪其扰了。可高若楠是知府的千金，就算作死赋极强的徐乐，也只敢暗中嘲讽几句，再没有其他办法。偏偏高若楠又陷入了自己编织的故事，完全没有社会阅历，对这些嘲讽浑然无知，有时候还会一本正经解答一番，叫徐乐十分气闷。
思来想去，徐乐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躲出去了。
尽量出诊，尽量回家，在工作中忘记烦恼，这就成了徐乐给自己开的药方。
直到……
“你竟然能找到木渎来！”徐乐看着站在门口的高若楠，真是身躯一震，一震再震，震了又震。
高若楠身穿男装，身后跟着书童打扮的侍女，悠然地扑了扑手里的折扇，仰头看了看徐家的门楣，道：“果然是户人家，看来你们母子过得很辛苦呐。”
徐乐脸上一抽。母亲是生他的时候难产走的，如果父亲在他记忆里是个模糊的影子，那么母亲就是彻底地空白了。可是这位知府千金，为什么总是提“母子”之类的话头啊！
“我娘招你惹你了？”徐乐觉得自己口气不善，又缓了缓，道：“你来这儿找我干嘛？有病么？”
高若楠身后的风铃几乎气炸了！自己跟着姐“千里迢迢”从苏州城跑到这么个地方，竟然连门都还没进，就被人是“有病”。她捋起袖子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狂徒……
高若楠却已经拦在了前面，折扇轻拍，哈哈笑道：“看你的，有病才能找大夫么？”
徐乐和风铃都惊呆了：这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心胸豁达？
高若楠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这可不是不是待客之道呀。”
徐乐让开半个身子：“我这里接待病人比较多，客人就不多啦。”
高若楠不管不顾，径直往里走，一双秀目四处打量，随口评价道：“这个前院还挺宽敞的。这个堂屋有点老了啊。后面还有么？哦，还有个井呢！比门前看着要宽敞嘛。”
徐乐轻轻扶了扶额角，对风铃道：“你家姐真的没什么不舒服么？”
风铃铁青着脸，不理睬徐乐。
家里来了人，自然会惊动几位姐姐。
梅清首先出来，见了高若楠不由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女扮男装的姑娘呢，之前只在戏文里听樱她朝高若楠笑了笑，转身立到一旁。
高若楠也打量着梅清，奇怪道：“这是你家丫鬟？”
徐乐很不喜欢“丫鬟”这种法，干咳一声，道：“是族亲家的姐姐，自己家人。”
梅清心中很是感动，没有话徒了徐乐身边。
高若楠看着觉得不像，正要追问，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乐，来客人了么？”
佟晚晴和夏荷各端着两碗汤年糕出来，正是今的午饭。
高若楠望向佟晚晴，心中暗道：这就是女主人了吧？这么年轻，看着不像是爹爹的故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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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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