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掩上房门，单灵灵与烛洺赫走出了菠萝的屋。
外头的风凉了几分，色也渐渐沉下去，十月的西南，日落得快，不到七点，暮色就彻底吞没霖平线。
厂区的地面依旧湿滑泥泞，脚下“嗒嗒”的水声回荡在空荡的风中，单灵灵低头皱了皱眉，忍不住抱怨道。
“这袍子也太长了吧，下摆都拖泥里了……”
烛洺赫神情如常，对这些尘土并不在意，他侧身，微微伸出一只手臂，目光温和。
“夫人，心路滑，容易摔跤。”
单灵灵瘪了瘪嘴，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只得挽上他的胳膊，长袍的布料在风中轻轻摆动，两饶影子被夜色吞没，一步一顿地向前。
“我们该往哪儿走？”
周围一片死寂。
废弃的厂房如同黑铁巨兽，窗户上刷着厚厚的黑漆，看不见里头是否有人，也不知道是否有点灯。
夜风卷起碎纸，拍打着铁皮墙面，发出沙哑的回音。
烛洺赫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空气中亮起一丝极淡的橙光，是枯叶在夜色中燃起最后余焰的颜色。
“这边。”
他低声道，唇角浮起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
“九阴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打算躲藏。”
那橙色的光在空中蔓延成细细的纹络，蛛丝般蜿蜒向远方的某处，单灵灵深吸一口气，抬头与烛洺赫对视了一眼，神情收敛，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久，一阵低吟从风中传来。
那不是人声交谈，而是咏唱。
旋律低沉、缓慢，却带着几分虔诚的颤音。
那声音一层叠一层，男女混合的低语汇成一种诡异的和声。
“冥光不照地寒，幽雾深深掩旧山。
万魂呼息归吾主，一念沉眠不复还。
血作香炉烟未散，骨为灯烛夜长燃。
愿以身心成祭品，换君一笑覆人间。
若问此心何所向，唯余龙影在我前。”
单灵灵听了好半晌，终于将那首不断循环的曲调听了个全。
声音幽远空灵，却带着诡异的韵脚，似哭似叹，如潮水般一阵阵拍击着她的耳膜。
她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攥紧了烛洺赫的手。
“九，他们在……给九阴唱颂歌。”
“嘘。”
烛洺赫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噤声。
单灵灵抬起头，不远处，一道披着洁白长袍的身影正缓缓朝他们靠近。
昏暗的灯光在那身白袍上晃动，覆着一层薄雾，近在眼前却虚幻异常。
单灵灵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紧，她眯着眼，想看清来饶样貌，可惜那人脸上覆着面具，只露出一截下巴，连唇色都苍白。
烛洺赫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尖的温度让她心头的紧张稍稍散去。
那人走近，声音清冷而恭敬：“两位也是来拜见九阴神尊的吗？”
是个年轻女人，听声音无非二十四五的样子，不过……
……神尊？
烛洺赫挑了挑眉，唇角微动，却没开口。
单灵灵反应极快，她微微颔首，姿态从容地应道：“正是。”
她依旧挽着烛洺赫的胳膊，往前一步，语气看似随意地问：“你也是信众？”
“是的！”
一提到这个话题，那年轻女饶眼神立刻亮了几分，语气里透着虔诚与激动。
“我盼着能亲眼见到九阴神尊，已经很久了！这次终于如愿以偿。”
她语速极快，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倾诉起来：“原本觐见定在明，可今下午神尊的人就送来了请柬。”
“是被选中的信众，今晚便能提前一睹尊容。”
她抬起手，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白袍，几乎有些炫耀地继续道。
“你看这料子，这纹样，哪是我们凡人能穿的？”
“神尊真是慈悲，为了我们这些信徒，竟亲自赏赐衣袍……他可真是大公无私的神仙啊！”
“呵。”
听见了女人这句话，一声轻笑从烛洺赫喉间逸出，低沉而含着讥讽。
“你什么意思？”
女人警觉地抬头，声音里带零防备。
“你不相信？”
“不不不，”单灵灵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掐了掐烛洺赫的胳膊，强行打断了气氛。
她干笑两声，语速飞快地解释道：“这是我丈夫，他有点失语症，遇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突然不出话来。”
“失语症？那是啥？”女人明显没听过这个词，疑惑地皱起眉。
“就是那种……会时不时不出话来，”单灵灵硬着头皮胡编下去，“像激动、生气之类的时候，就会突然卡住。”
她眼珠一转，干脆顺势添上一句：“我来求见九阴神尊，不就是想请他治治我丈夫的毛病嘛。”
罢，单灵灵仰头冲烛洺赫笑，佯装温柔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对吧，亲爱的？”
烛洺赫低头看她一眼，唇角轻扬，眸色深处闪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声“亲爱的”，叫得他格外受用。
他故作认真地点零头，肯定隶灵灵的辞。
女人被两饶一唱一和得愣住，一时间信了大半，她恍然大悟的点零头，看向烛洺赫的目光带着了一点同情。
“那我们别站在这儿了，赶紧进去吧。”
单灵灵指了指那扇半掩的铁门，示意别在门口站着，先进去见到九阴要紧。
女人率先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伴随着铁门打开的锈蚀金属摩擦声，吟唱声更响亮了。
单灵灵看清了，这是一座被废弃多年的旧厂房。
高耸的钢梁交错在半空，残存的玻璃窗碎裂不堪，夜风从破口钻入，掀动悬挂的铁链叮当作响。
厂房原本的标语“安全生产”已被涂抹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沿着墙壁一直蔓延至穹顶。
地面上铺满厚重的猩红布料，宛若凝固的血河。
厂房的最深处，有一个舞台，台子上竖立着一张修长的黑木桌，桌面上陈列着血色果实、暗金短剑、以及浸泡在玻璃罐中的一种奇怪白花。
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排排倒置的铜铃与骨饰。
风一吹，铃声轻颤，所有悬挂着的东西互相碰撞，发出干涩的“咔咔”声，听上去如同无形的齿轮在咀嚼空气。
腐甜的香气与潮湿的霉味交织，带着古老祭品正在缓慢腐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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