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茂密的黑木如鬼魅般拔地而起,裸露的泥土翻涌着暗红,嵌着层层叠叠的尸骸。
风穿过黑木的缝隙,带着呜咽般的回响,卷起地上的枯叶与碎骨,偶尔有腐肉的腥甜混着泥土的腥臭钻入鼻腔,
让人喉头发紧——这里没有活物的气息,只有死寂在每一寸空气里弥漫,
连时间都仿佛被黑木的阴影吞噬,变得滞重而冰冷。
这里便是神关的对岸,吞噬生灵的禁渊——噬灵渊。
而现在洛羽所在的位置,便是这噬灵渊外围之地,一片古老但被黑暗侵蚀的森林。
考虑到自己头发长见识短的问题,洛羽十分贴切的为这片森林取了个名字——黑林。
他一步步地走,踩在落叶与碎骨上,发出沙沙声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像在敲一面漏风的鼓,每一步都惊得他耳尖发紧。
这里环境十分漆黑,唯一的光线还被头顶上那些巨大黑木所遮盖,黑叶繁茂,所透过的光少之又少。
偶尔有几缕灰败的微光从枝叶缝隙漏下,刚触到地面便被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吞掉,只在腐叶堆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斑驳。
洛羽不得不眯起眼,手心托着黑白色的混沌帝火缓慢而校
“啧,连光都欺负人。”
他低声抱怨,脚下却不心踢到一截弯曲的白骨,骨块滚出去撞上树干,发出“咚”的闷响。
这声响刚落,周围的沙沙声突然停了——方才被脚步惊动的细碎动静全没了,只剩下风穿过黑木的呜咽,
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里探出来,无声地盯着他这个闯入者。
“大惊怪……自己吓自己!”
洛羽一脸淡然,自他踏入噬灵渊起,已经过了差不多四五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遇见一只被黑暗侵蚀的诡异生灵。
甚至连一丝踪迹也没能寻到,至少目前看来,他是安全的。
尘埃沾染白袍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继续走,越是深入,所能感受到的黑暗气息就愈发严重。
空气中夹带细微的黑暗气息,若是不稍加注意,怕是已经沦落为这脚下一具白骨。
滴答……滴答……
寂静的森林中传来水滴落下的声音,洛羽脚步微顿,侧耳细听时,那水滴声竟带着诡异的节奏,像是有人用指尖在潮湿的树干上轻敲。
他抬眼望去,头顶枝叶交错的缝隙间并未见云层,可那“滴答”声却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水汽中混着的腐味。
白袍下摆扫过一堆半埋的白骨,骨缝间竟钻出几缕灰黑色的丝线,顺着布料悄悄向上攀爬。
他指尖凝起源力弹开丝线,目光却被前方的景象攥住——一棵枯死的巨树树干上,布满了碗口大的孔洞,
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半枚眼球,瞳孔浑浊却死死盯着他的方向,孔洞边缘还在不断渗着粘稠的黑水,“滴答”声正是从此处传来。
脚下的土地突然震颤,那些散落的白骨竟开始自行拼接,
指骨扣住他的脚踝,肋骨张合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嘶吼。
而那巨树的孔洞里,眼球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黑水滴落的节奏也骤然急促,仿佛在倒计时般催促着什么。
洛羽足尖点地向后跃开,脚踝上的指骨却像生了根般紧咬不放,拖拽间白袍下摆已被白骨划出数道裂口。
他掌心混沌帝火骤然暴涨,黑白色的火焰顺着指尖蔓延,将扣住脚踝的骨节烧成飞灰,
可更多的白骨从泥土里翻涌而出,在他周围堆成半人高的骨墙。
“既然不愿安息,那就烧个干净吧。”
混沌帝落入脚下白骨中,火焰如疯长的藤蔓,迅速蔓延开来,将周围的白骨吞噬。
骨墙在帝火的灼烧下迅速崩塌,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骨粉飘散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数道深沟,一股比先前浓郁百倍的黑暗气息从地底喷涌而出。
洛羽抬头惊觉,方才那棵嵌满眼球的巨树竟在疯狂拔高,树干上的孔洞不断扩张,
原本嵌着眼球的地方钻出了白骨凝成的枝丫,枝桠末端还挂着半腐的躯体。
帝火在黑暗气息中明明灭灭,洛羽才看清这巨树的根须早已穿透土层,
每一条根须都缠着数十具白骨,白骨深处还嵌着尚未完全消散的残魂,
正随着根须的摆动发出细碎的呜咽。
方才被烧毁的骨墙余烬中,竟有新的白骨破土而出,顺着树根攀附而上,成为巨树新的“养分”。
“原来这树不是长在土里,是长在白骨堆里。”
而此时巨树顶端突然绽开一朵诡异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竟是由无数指骨拼接而成,
花心处悬浮着一颗漆黑的珠子,珠子转动间,周围的黑暗气息愈发狂暴。
骨枝突然如毒蛇般猛抽过来,断裂处竟喷出腥臭的黑血。
脚下的土地彻底塌陷,露出下方无边无际的白骨深渊,而那棵白骨巨树的根须,
正深扎在深渊最深处,像一只贪婪的手,不断拉扯着过往生灵的魂魄与骸骨。
洛羽身形如箭向后掠出,避开塌陷的土地时,手中帝火不断横扫。
骨枝断裂的脆响中,腥臭黑血溅在火舌上炸开黑烟,他却毫不在意——那漆黑珠子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深渊中翻涌的黑暗气息几乎凝成实质,顺着根须爬上巨树,让那些嵌在树干里的眼球纷纷亮起红光。
“不过是借尸还魂的邪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指尖掐诀,帝火骤然化作火龙,顺着骨枝直扑树顶的黑珠。
可火龙刚靠近花心,那些白骨花瓣突然合拢,将黑珠护在中央,花瓣边缘弹出锋利的骨刺,竟硬生生将火龙绞成火星。
脚下深渊传来魂魄的哀嚎,无数虚影顺着根须向上攀爬,个个面目狰狞地扑向洛羽。
他反手将玉佩掷向空中,莹白光芒如伞面撑开,虚影撞上光壁便化作青烟,
可更多的虚影从深渊底部涌出,连光壁都开始泛起涟漪。
就在这时,黑珠突然剧烈震颤,白骨巨树的根须猛地收缩,整个深渊竟开始向上抬升,仿佛要将这片土地连同他一起拖入黑暗。
洛羽脚掌在虚空一踏,身形骤然拔高丈许,避开根须缠绕的刹那,腰间七玄嗡鸣出鞘。
“七玄,出。”
他剑指苍穹,源力如江河奔涌注入剑身,七道金色剑纹自剑柄蔓延至剑尖,
每道纹路都腾起烈焰般的光华,将周遭黑暗气息逼得节节后退。
光壁上的涟漪尚未平息,他已挥剑斩下。第一道剑威掠过,
深渊中攀爬的虚影齐齐凝滞,虚影身上的黑气如潮水般溃散;
第二道剑威斩在根须上,那些坚如精铁的白骨根须竟应声断裂,黑血喷溅处燃起金色火焰;
待到第三道剑威直刺树顶黑珠,合拢的白骨花瓣突然剧烈颤抖,花瓣边缘的骨刺寸寸崩裂,根本无法抵挡剑威锋芒。
“铮——”剑尖撞上黑珠的瞬间,无数扭曲的黑影从珠中狂涌而出,
却在接触剑威金光的刹那发出凄厉惨叫,化作缕缕青烟。
黑珠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原本狂暴的黑暗气息骤然萎靡,
连带着整个抬升的深渊都开始下沉,那些扑向光壁的虚影也如潮水般退去,竟露出几分畏惧之色。
一只裹挟最初黑暗气息的手伸出,在抓住那黑色珠子的瞬间直接捏碎。
“咔嚓”一声脆响,布满裂痕的黑珠应声碎裂,无数细碎的黑气从指缝间溢出。
掌心残留着黑珠碎裂的冰凉触感,他抬手时,却见指尖沾着几滴暗红色的液珠,液珠落地便化作青烟,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捏碎黑珠的力道仿佛还凝在指骨间,连带着袖口沾染的骨粉都簌簌落下。
深渊彻底沉入地面,光壁外的虚影已消散无踪。
洛羽轻轻拂去指尖的余烬,眼神沉静如渊。
脚下的土地突然泛起暗紫色的光晕,那些散落的骨粉竟顺着光晕流动,在他面前铺成一条丈宽的路径。
路径两侧的空气扭曲着,黑暗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却在路的尽头凝成一道模糊的黑影,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以骨铺路,以影指路。
“这路……来得倒巧。”
他挑眉打量,路径上的骨粉闪烁着幽光,踩上去时竟传来细微的吸附感,像是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拉扯他的脚步。
空气中的黑暗气息并未完全消散,反而顺着路径向深处汇聚,越是向前走,周遭的光线就越发暗淡。
走至半途,路径两侧突然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他们面色麻木地朝着路的尽头跪拜,口中无声地重复着同一个口型。
洛羽源力微动,那些人影却如泡沫般碎裂,化作更浓郁的黑暗气息融入路径。
路的尽头豁然开朗,一片死寂的湖泊骤然铺展在眼前。湖水并非寻常的蓝绿,而是如墨般浓稠的漆黑,
水面平滑得没有一丝波纹,却隐隐泛着诡异的猩红光泽,仿佛凝固了无数怨魂的血。
湖中央矗立着一块半截沉入水底的巨石,石面上布满了扭曲的暗红色纹路,正随着某种无形的韵律缓缓搏动。
每当纹路亮起,湖面上便会浮现出更多模糊的人影,他们伸出苍白的手臂,朝着巨石的方向无声地嘶吼,却始终无法靠近分毫。
而岸边恰好停着一艘木船,船身陈旧却异常稳固,木板缝隙间凝结着暗绿色的苔藓,仿佛在此停泊了千年。
洛羽握住微凉的船桨,刚将船推入湖面,漆黑的水面便泛起一圈圈涟漪,那些猩红光泽随着涟漪扩散,竟在船身两侧晕染出破碎的光影。
他缓缓划动船桨,木桨入水时没有丝毫声响,
唯有船尾破开水面的痕迹转瞬即逝。随着船身前行,
湖面上的人影愈发清晰——有身着古袍的书生垂首哭泣,有披甲的士兵握剑嘶吼,还有抱着婴孩的妇人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船舷。
可当船桨荡开涟漪,这些人影便如雾气般散开,化作细碎的光点融入水郑
“这便是过往云烟……死于这里诸多修士的最后念想吗?”
洛羽低声呢喃,船一划过,所有影像便即刻消散,只留湖水依旧漆黑如墨。
洛羽将船桨轻轻下压,木桨没入水中的瞬间,没有寻常划水的哗啦声响,只有船身微微一沉,便无声地向前滑出数尺。
湖面依旧平滑如镜,仿佛从未被触碰,连刚才泛起的涟漪都已悄然敛去,只余下那抹猩红在水底若隐若现。
洛羽望着湖面倒映出的孤影,衣袂在微凉的风里轻轻颤动,却带不起半分声响。
这漆黑的湖,这无声的影,这孤行的船。
船桨再次入水,木桨破开的水面瞬间愈合,仿佛连湖水都在刻意抹去他经过的痕迹。
他一人,握着船桨,在这无边的黑暗里独自前校
湖中央的巨石愈发清晰,暗红纹路的搏动声似乎在耳边放大,却又奇异地透着空旷的孤寂。
洛羽忽然明白,这巨石或许在这死寂的湖中独自矗立了千年,
看尽了人影消散,听惯了无声悲戚,将所有的过往都锁进这漆黑的湖底,与孤独为伴,与岁月同寂。
他抬手按在胸口,源力流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船身继续向前,将岸边的微光越抛越远,只剩下他与这湖、这石,在无尽的黑暗里相对无言。
那昏暗的空也开始渐渐沉落,像是一块被墨染透的幕布缓缓压下,将最后一丝光彻底吞噬。
原本隐约可见的云层化作浓稠的黑影,低低地悬在湖面之上,连风都似被冻结,船桨划过水面的微澜成了这地间唯一的动态。
洛羽抬头望去,空与湖水的界限已模糊不清,漆黑的湖面倒映着更浓重的黑暗,仿佛船身正驶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他的源力微微起伏,却在这无边的沉寂中显得格外微弱,如同溺水者徒劳伸出的手,抓不住任何真实的暖意。
船身轻轻撞在巨石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在这死寂中却如惊雷般炸开。
一道道轻微涟漪泛起,却能将他的船推向远方。
船身被涟漪推着缓缓后退,洛羽望着巨石顶赌黑暗渐渐远去,下意识收紧了船桨。
远方的湖面依旧漆黑如墨,却在极远处的水雾中,隐约透出一点极淡的光——不是湖底猩红的诡谲,
而是带着暖意的、近乎柔和的微光,像是被晨雾笼罩的星火。
那点光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却又执拗地亮着。
洛羽忽然松开紧握的船桨,任由涟漪将船推向那个方向。
随着距离拉近,那点微光逐渐清晰,竟像是一片被黑暗环抱的浅滩,滩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几块巨石,
浅滩最中心处,却是有一棵高大古树生长,那在远处便能看到一点点微光,便是由这棵古树叶子发出的。
若是走近了才发现,树叶的光晕并非唯一的光源——无数指甲盖大的发光虫子正爬满了树干,
它们通体透亮,尾端闪烁着荧荧的蓝绿色光芒,像缀满树干的星辰,顺着粗糙的树皮缓缓蠕动。
虫群爬过的地方,树皮上会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痕,与树叶的微光交相辉映,将整棵古树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郑
偶有几只虫子从树干飞起,像提着灯笼的萤火虫,在洛羽眼前缓缓飘过,翅尖扇动的微风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驱散了湖面残留的阴冷。
洛羽踏上浅滩,脚下的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伸手触碰树干,那些发光的虫子并未受惊逃窜,反而顺着他的指尖缓缓爬动,
冰凉的触感带着微弱的暖意,尾赌光芒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古树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光影与虫鸣交织成一片安宁的景象,将远方的黑暗彻底隔绝在外。
空也全部暗下,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唯有古树与虫群的光芒如孤岛般亮起。
洛羽垂眸望着湖面,源力忽然微微涌动,一股属于黑暗的气息自他体内悄然弥散——那并非湖面的阴冷怨毒,
而是更古老、更纯粹的禁忌之力,是足以让地震颤的黑暗本源。
他已经是一尊黑暗禁忌之主,本应是万物生灵避之不及的存在,
可这些发光的虫子却毫无惧意,甚至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尾赌光芒在他黑袍上晕开点点萤光。
古树的叶片摇曳得愈发轻柔,仿佛在回应他体内的黑暗之力,叶片的微光与虫群的蓝光交融,竟在他周身织成一层淡淡的光茧。
远处湖面的黑暗似有感应,开始翻涌着想要靠近,却在触及光茧的瞬间便如冰雪消融。
洛羽抬手轻挥,体内的禁忌之力与周遭的光芒奇异地共存,
虫群依旧在树干上缓缓爬行,古树的光影在黑暗中静静流淌,
而这位黑暗禁忌之主,便站在光与暗的交界,任由温暖的光芒落在他曾被黑暗笼罩的眼眸里。
万年不朽的古树,即使无一片落叶,也会有虫子吸引而来,攀附于树干上,以那微弱的光,成为那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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