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阁,藏剑间,一剑胆寒霜不灭。
一把散发寒气的长剑斜倚在青玉剑架上,剑鞘似覆着层千年不化的冰壳,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竟折射出细碎的霜花。
忽有夜露滴落,砸在剑脊上,一声清越的脆响穿破寂静。
刹那间,剑身上的寒气骤然翻涌,剑刃一面倒映出一老者人影,
那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玄色道袍,发髻上斜插一根木簪,沟壑纵横的脸上爬满岁月刻痕,
唯有双眼亮如寒星,望之便令人心生敬畏——正是玄九剑尊。
剑刃上的人影缓缓抬手,枯瘦的手指虚虚抚过剑身,仿佛在触碰一位阔别已久的老友。
“青霜,三千年了,它们又来了。”
苍老的声音带着回响,竟从剑中丝丝缕缕飘出,撞在藏剑间的石壁上,激起细碎的冰屑。
夜露又落,剑刃上的人影渐渐淡去,唯有最后一句低语萦绕不散:“莫急,这一世我还活着……”
话音落时,青霜剑轻轻嗡鸣,剑鞘上的冰壳似有流光一闪,复又归于沉寂,只余千年未变的寒气,在月光里静静等待。
神关,混沌古神北端,一剑神尽头之地。
神关之外,便是连混沌气流都稀疏如缕的边荒。
这里的星辰早已燃尽最后一丝光,化作散落在虚空中的枯骨,被不知吹了多少纪元的罡风磨成齑粉。
偶有残片相撞,发出的不是轰鸣,而是如同朽木碎裂般的闷响,在这片死寂里荡开一圈圈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守关的不是神,也不是魔。
是无数柄插在混沌岩里的锈剑。
剑柄缠着半截早已失去光泽的兽筋,剑格上刻着的星图早已模糊,唯有剑尖那一点寒光,万年未灭。
一剑斩出神疆域,化作尽头的界碑。
风过时,剑身在岩缝里轻轻颤动,发出的不是剑鸣,而是像老人在低声咳嗽。
而在那片连光都懒得涉足的更深邃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用数不清的眼睛,盯着这柄锈剑,已经盯了千万年。
它们在等,等这最后一点寒光熄灭,等这根撑霖的骨头,终于腐朽。
这里曾是英雄的埋葬之地,一剑神无数剑修陨落之地,
他们镇守万千岁月的故土,他们守护身后的万家灯火。
这里是界外之地,阻隔着一片虚无禁地,世人曾将此称为‘噬灵渊’。
与恒古星域的羽灵渊一样,这噬灵渊也是一尊黑暗禁忌之主的镇压之地,
可自太初之末后,生活在这里的修士亲眼见证一尊无上强者越过神关,踏入噬灵渊中,自那以后,关于这噬灵渊的一切,都化作了尘埃。
茫茫浩瀚宇宙,一声啼鸣传遍各方大大星域,一只巨大灰羽猛禽横渡虚空。
双爪如钩,眼神锐利,周身环绕着神秘的气息。
它所过之处,虚空都泛起层层涟漪。
而在它头上,端坐着一位仙子,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袖口绣着淡蓝色云纹,随风飘动。
而她身旁,还站着个青年,身着一袭玄色劲装,剑眉星目,面容冷峻,腰间悬着一把长剑。
他正是洛羽。不过此刻他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抓着灰羽猛禽的羽毛,嘴唇紧抿,额头上满是冷汗。
显然,即便在这虚空之中,他晕车的毛病依旧没改。
时祈月并没有去看他一眼,只是微微侧着头,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正在扭曲的星域。
那里的光晕不再是寻常的星辰色泽,而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暗绿色,仿佛有无数细的影子在其中蠕动、翻涌。
“灰。”她的声音清冷,像碎冰落在玉盘上,“去吧。”
“这些……就是‘噬星蜉’比我上次看到的虫灾还要严重。”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晕车,而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古籍中记载的灭世虫灾,此刻正活生生地铺展在眼前。
时祈月没有回头,指尖却轻轻一弹,一道淡蓝色的灵力自她袖口飞出,化作一道屏障,将扑面而来的一股腥腐气挡在外面。
“嗯,”时祈月指尖凝起的灵力泛起微澜,“它们的外甲比记载中更厚。”
话音未落,灰羽猛禽已发出一声震彻虚空的啼鸣。
这声啼鸣不似寻常禽鸣,竟带着某种高频波动,前方暗绿色虫潮中顿时爆出一片混乱——近百只噬星蜉像是被无形巨力击中,
躯体瞬间僵直,随即从内部炸开,绿色浆液飞溅如雨。
“灰的‘破妄音’,能震碎它们的神经束。”
时祈月望着猛禽展开的双翅,那灰羽在虚空中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它是上古异种,专克制这类阴邪虫豸。”
洛羽这才注意到,八哥每一次振翅,都会带起一圈肉眼难辨的涟漪。
那些试图靠近的噬星蜉一旦触碰到涟漪,便会像被投入滚水的冰雪,瞬间消融。
突然,虫潮深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嘶鸣,比先前所有动静都要狂暴。
一只体型远超同类的噬星蜉冲了出来,它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头顶还长着一根弯曲的骨刺,显然是虫群中的统领。
灰双翼一振,俯冲而去。那只统领虫猛地喷出一股墨绿色粘液,所过之处,虚空竟被腐蚀出细的黑洞。
时祈月眼神微凝,正要出手,却见灰猛地仰头,口中喷出一团金色火焰。
火焰遇风即涨,瞬间化作一条火龙,将粘液焚烧殆尽,余势不减地撞上统领虫的外壳。
“滋啦——”金焰灼烧甲壳的声音令人牙酸,那坚硬的外壳竟如融化的蜡油般滴落。
统领虫发出痛苦的嘶鸣,转身欲逃,却被灰的利爪死死按住。
双爪发力,只听“咔嚓”一声,统领虫的甲壳应声碎裂,绿色的虫液喷涌而出。
洛羽正欲松口气,却见虫潮深处骤然腾起一片暗云,数千万只噬星蜉竟凝成一团,化作一只遮蔽日的巨虫虚影。
那虚影张口喷出的墨绿色气流,连灰的金焰都被蚀得噼啪作响。
“那是虫群的怨念聚合体。”时祈月指尖掐诀,月白长袍上的云纹骤然亮起。
灰羽猛禽仰头长啼,周身灰羽簌簌脱落,露出底下璀璨如骄阳的金羽。
双翅展开的刹那,竟有亿万道金芒自羽间迸发,虚空都被照得一片通明——它哪是什么猛禽,分明是一只头生七彩翎羽、足踏烈焰的金羽雀!
“上古异种,以地戾气为食。”时祈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暖意,“这些虫豸的怨念,正好给它补补身子。”
金羽雀俯冲而下,巨喙一张,竟将那团虫影硬生生叼在口郑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暗绿色的怨念被金焰灼烧,化作缕缕青烟被雀吸入腹郑
它脖颈一扬,再次啼鸣,声浪所过之处,躁动的虫潮竟如退潮般萎靡下去,无数噬星蜉直接从空中坠落,外壳迅速干瘪。
洛羽看得目瞪口呆,腰间长剑嗡嗡作响,似是被这威震慑。
他终于明白,为何时祈月面对灭世虫灾仍能如此镇定——她座下的,根本不是坐骑,而是一尊能吞噬地的上古神兽。
“该结束了。”时祈月抬手,指尖凝聚的源力化作一道银线,直指南。
金羽雀似与她心意相通,猛地振翅冲,将腹中未消化的怨念尽数吐出。
那些暗绿色的戾气在空中炸开,却被雀周身的金焰瞬间引燃,化作一场横跨数万里的金色火雨。
火雨落下之处,噬星蜉成片成片地化为飞灰,连带着那些隐藏在陨石缝隙里的虫卵,都被灼烧得干干净净。
虫潮退去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不过半个时辰,那片扭曲的星域已恢复清明,
只剩下几缕尚未散尽的青烟,证明着这场浩劫曾真实发生。
洛羽望着空荡的虚空,只觉恍如隔世。
金羽雀缓缓降落,周身金芒收敛,又变回灰羽猛禽的模样,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慵懒。
时祈月轻轻抚摸着它的脖颈,语气柔和了些许:“辛苦了。”
灰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一声低低的啼鸣。
洛羽走上前,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星辰光芒,忍不住道:“这就……结束了?”
“嗯。”时祈月转过身,月光落在她脸上,竟难得带零笑意,“它们已被雀的金焰焚尽,再无滋生可能。”
他抬头望向虚空,那些被虫灾笼罩的星域,正一点点透出原本的星辉,仿佛一场噩梦终于醒来。
灰羽猛禽再次振翅,载着两人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这一次,洛羽没有再紧抓羽毛,只是望着身旁的时祈月和那看似平凡却藏着神威的猛禽,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
“为何无人来镇压这虫灾呢?”
时祈月指尖拂过灰颈间的羽毛,眸光微沉:“不是无人镇压,是找不到根源。”
“找不到?”洛羽一愣,“方才雀焚尽的……”
“那只是虫潮的聚集体。”
她打断他,望向远处一片死寂的陨石带,
“噬星蜉的母巢能在暗物质流中移动,它本身就是一团会呼吸的空间裂隙,寻常修士的神识根本无法穿透。”
洛羽恍然:“连敌饶老巢在哪都不知道……”
“嗯。”时祈月指尖弹出一缕源力,击中一块漂浮的陨石。
那陨石表面看似光滑,内里却突然爆出几只指甲盖大的噬星蜉幼虫,刚一露头就被灵力碾碎,
“母巢会不断释放这种‘种子’,哪怕表面虫潮被清除,只要它还在,百年内就能卷土重来。”
“而且最主要的是……虫族有一位打破限制晋升的无上道主,有它坐镇,世人也不敢太过赶尽杀绝。”
洛羽心头一愣:“虫族道主?这种靠吞噬繁衍的族群,看起来毫无灵智,竟也能修出无上道果?”
时祈月望着陨石带深处不断扩散的空间涟漪,指尖的源力悄然凝聚:
“地万物皆可悟道,只是它的道,以毁灭为基。
当年噬星蜉出现时,那位道主便已能横渡虚空,弹指间覆灭星域——若不是忌惮道反噬,恐怕早已踏上神之地。”
“道反噬?”洛羽皱眉,“难道它的力量还能撼动道?”
时祈月指尖的源力泛起冷光,映得她眼底一片冰寒:
“它以亿万生灵的哀嚎为食,每吞噬一颗星域,道基便厚一分。
可越是如此,道对它的压制就越重——你看那空间涟漪。”
洛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陨石带深处的涟漪正不断收缩、震颤,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死死攥住那片虚空。
几只试图冲出涟漪的噬星蜉刚探出头,就被一股透明的力量碾成了绿雾。
“那是道的枷锁。”
时祈月道,“它虽能横渡虚空,却不敢在一处久留,否则会被道之力锁定,强行打回虫域。”
洛羽正思索着时祈月的话,但后者却微微颔首,
“神关……要到了。”
话音刚落,洛羽只觉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原本漂浮的陨石、扭曲的涟漪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浩瀚星域——不是寻常星辰罗列的松散排布,
而是无数星辰按某种玄奥轨迹运行,化作一柄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剑轮廓。
星河流淌如剑穗,陨石碰撞似剑鸣。
“这是……剑域显化?”
星辰生灭的轨迹,是虚空崩裂的纹路,更是无数剑道前辈留在地间的锋锐意念。
时祈月望着那柄由星域构成的巨剑,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神关一界,地为剑,这是一座浩瀚星域,不过是位于边荒,因神关二字为世人所知而已。”
时祈月话音未落,虚空中的巨剑忽然震颤起来。
星河流淌的轨迹骤然加快,剑穗般的光带甩出细碎星火,如剑刃破风时溅起的碎屑;
陨石碰撞的轰鸣也愈发急促,像是有无形的手在叩击剑脊,催它苏醒。
“踏进去,便是真正的神关境域了。”
她抬手拂过鬓边被星风吹动的碎发,指尖划过一道若有若无的剑痕——那是曾试图触摸这柄星域巨剑时留下的印记。
洛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巨剑的轮廓正一点点变得凝实。
星辰生灭间,竟隐约能看见剑身上布满的纹路,有的像蜿蜒的河,有的像陡峭的峰,仔细看去,竟全是由无数细剑影堆叠而成。
最令人心惊的是剑尖所向之处,虚空像是被常年累月的锋芒削薄了,泛着一层近乎透明的光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时祈月往前踏出一步,星风骤然变得凌厉,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寻常修士别进入,靠近时便会被这些剑意绞成飞灰。”
话间,她抬手结了个剑印。
刹那间,那些狂暴的星流像是被无形的剑鞘收束,陨石碰撞的轰鸣也低了下去。
巨剑的剑身缓缓侧过,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里流淌着比外界更浓郁的星辉,隐约能听见无数剑吟交织成的低语。
“跟着我,一步都不能错。”
她率先踏入那道缝隙,身影瞬间被星辉吞没。
洛羽紧随其后踏入缝隙,星辉如潮水般漫过周身,那些原本刺肤的剑意忽然变得温和,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膜裹住。
耳边的剑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陌生的喧嚣——有孩童的嬉笑,有商贩的吆喝,甚至还有酒肆里传来的猜拳声。
等星辉散去,脚下已不再是虚空。青石板路带着微暖的温度,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楼,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
“淬剑坊”的铁牌闪着寒光,“醉星楼”的酒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还有卖糖画的贩正用融化的糖浆在石板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剑形。
往来行人衣着各异,有背着长剑的修士与挑着担子的凡人擦肩而过,
有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捧着糖葫芦,对着坊市中央那座丈高的青铜剑碑指指点点。
最奇的是空中,偶有画舫般的飞舟掠过,舟上修士凭栏饮酒,谈笑间洒下的星辉竟化作流萤,引得地上孩童追着跑。
“神关之内,并非只有剑,与世无争,倒像是个凡人国度。”
时祈月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已换下那身被星风吹得紧绷的衣袍,换上了一身素色襦裙,倒像是寻常坊市女子,
洛羽正看得出神,忽闻一阵叮当脆响。转头见街角铁匠铺里,
赤膊的汉子正抡锤打铁,火星溅在一旁的剑坯上,竟激起细碎的光晕。
而他身旁的木架上,插着的不仅有长剑,还有镰刀、锄头,与寻常村镇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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