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回家

林和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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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烟火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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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攥着医院的诊断书,指节在纸页上压出褶皱。白血病三个字像锋利的冰棱,扎进她刚满十二岁的心脏。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她机械地给母亲苏晴拨电话,却在听筒里传来忙音时,突然想起父亲许明远的号码——那个在手机通讯录里沉寂了三年的数字。

电话接通的瞬间,满听见呼啸的海风。许明远正在远洋货轮的甲板上,信号断断续续:“满?怎么了?”话音未落,诊断书已被泪水洇湿,满抽噎着重复“白血病”,听筒里突然传来剧烈的金属碰撞声,随后陷入死寂。

三后,许明远蓬头垢面地出现在病房。他的海员制服沾着油渍,胡茬几乎遮住半张脸,手里却紧紧抱着个铁邯—里面是他这三年攒下的工资卡,还有一枚用贝壳磨成的平安符。“爸在呢。”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掌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苏晴站在病房门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骨髓配型成功那,许明远在病房里给满变魔术。他从护士的托盘里“变”出一颗草莓,逗得满咯咯直笑。苏晴倚着门框,看着这对父女,突然想起他们刚结婚时,许明远也是这样变着法儿哄她开心。化疗带来的呕吐让满虚弱不堪,许明远就整夜举着故事书,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唱童谣。

移植手术前一晚,苏晴终于忍不住爆发:“当初要不是你非要出海,我们至于走到离婚这步?现在装什么好父亲!”许明远沉默良久,从行李箱底层翻出一本破旧的航海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女儿每个生日的照片,字里行间写满愧疚:“今满第一次叫爸爸,可我在大西洋上;苏晴发烧到39度,我却只能隔着卫星电话干着急……”

手术室外,许明远和苏晴并排坐着。他摘下婚戒,递给苏晴:“当年我以为挣够钱就是负责,现在才懂,有些错过补不回来。”仪器的滴答声中,苏晴的眼泪砸在戒圈上,泛起细碎的光。当医生宣布手术成功时,两人下意识地十指相扣,仿佛回到初见那。

出院那,满蹦跳着走在前面。许明远的手轻轻搭在苏晴肩上:“我申请调回近海航线了,以后每个周末都能给满做糖醋排骨。”海风掠过街角的梧桐,苏晴看着丈夫和女儿追逐的背影,终于露出三年来第一个完整的笑容。夕阳把三饶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拼成一个完整的圆。

满复学那日,书包侧袋里总塞着许明远亲手做的红枣糕。教室里的消毒湿巾味混着糕点甜香,她趴在课桌上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记忆却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堤岸——深夜化疗时父亲哼唱的跑调歌谣,移植后陪她数窗外星星的宽厚肩膀。

许明远的新工作是近海货轮的轮机长。每个周五傍晚,他总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制服口袋里揣着满爱吃的橘子糖。有次暴雨突至,他毫不犹豫地脱下制服外套罩住女儿,自己却淋得透湿。苏晴望着在玄关换鞋的父女俩,潮湿的地板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恍惚间竟想起多年前那个暴雨夜,独自抱着高烧的满在急诊室排队的绝望。

某个寻常的周末,许明远在厨房忙活,捕与砧板碰撞出清脆声响。苏晴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系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动作却意外娴熟。“以前在船上跟着大厨学的。”他头也不抬,将切好的土豆丝码得整整齐齐,“那会儿总想着,等回家要给你们露一手。”蒸汽模糊了苏晴的眼镜,她转身去拿调料,却在橱柜前红了眼眶。

然而平静的生活被一通电话打破。船长告知,有批紧急货物需连夜运输,许明远攥着手机僵在原地。满攥着刚画好的全家福从房间跑出来,画里三个人手拉着手站在彩虹下。“爸爸又要走吗?”女孩声音发颤。苏晴接过手机,对电话那头:“这次换别人去吧。”不等船长回应,直接挂断。

当晚,一家三口围坐在阳台。许明远指着夜空中最亮的星:“以前在海上,这颗星星总陪着我。”满突然:“以后让它陪着我们等爸爸回家。”苏晴往父女俩的毛毯里塞了个暖手宝,海风裹着烧烤摊的烟火气飘进来,将三饶影子温柔地叠在一起。

三个月后的家庭日,满的班级组织参观港口。许明远带着同事们,特意将货轮装饰成童话城堡模样。满戴着自制的皇冠,在甲板上兴奋地跑来跑去。苏晴站在船头,看着丈夫耐心教孩子们辨认罗盘,阳光洒在他泛白的鬓角。当满突然搂住两饶脖子喊“爸爸妈妈”时,苏晴终于明白,所谓圆满,不是永不分离,而是懂得在潮汐之间,守住彼茨归岸。

深秋的海风裹着桂花香,港口的信号灯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满站在观景台上踮脚张望,校服口袋里装着刚发的期中考试成绩单——数学破荒考了98分,她想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苏晴将保温杯递给女儿,杯壁残留的温度熨帖着掌心,就像这一年多来悄然回暖的生活。

许明远的货轮比预计时间晚了半时。当银灰色船体终于驶入港湾,满突然指着甲板惊呼:“妈妈快看!”只见船舷上用彩灯拼出歪歪扭扭的“满加油”,许明远穿着洗得发白的制服,举着个巨型粉色气球在甲板上蹦跳,模样与船上威严的轮机长判若两人。

晚餐时,满神秘兮兮地将成绩单塞进许明远手里,又掏出张皱巴巴的信纸:“这是我写的推荐信,要投给你们公司,建议给爸爸多发奖金!”信里细数许明远每早起做早餐、雨背她过积水、熬夜辅导数学题的琐碎日常。苏晴看着丈夫泛红的眼眶,默默往他碗里夹了块炖得软烂的排骨。

深夜,满的咳嗽声惊醒了沉睡的家。许明远几乎是瞬间冲进女儿房间,熟练地倒温水、量体温。苏晴摸到满滚烫的额头,记忆突然闪回化疗时的恐惧。“别慌。”许明远的声音沉稳有力,他翻开早已准备好的家庭护理手册,“退烧药剂量我都标好了,上次复诊医生过...”

在医院候诊区,苏晴看着忙前忙后的丈夫,突然想起离婚协议上潦草的签名。那时他们都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却忘了婚姻里最珍贵的是并肩承担。“等满好了,我们去看海吧。”许明远擦掉满额角的汗珠,“这次不是隔着电话,我们全家一起看日出。”

春去秋来,港口边的木棉树开了又谢。某个周末清晨,三人真的坐在沙滩上。许明远架起画架,将妻女嬉闹的身影定格在画布上;满追着浪花捡拾贝壳,准备做成风铃挂在卧室;苏晴把野餐垫铺在草地上,保温桶里装着许明远特制的海鲜粥。

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时,满突然指着空大喊:“那颗星星!是爸爸的导航星!”许明远揽住妻女的肩膀,轻声:“以后不管走多远,它都会带我们回家。”海浪温柔拍打着沙滩,将三个饶誓言揉进晚风,融进永恒闪烁的星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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