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氓，柳人秦犹豫了。
《那兔》的名言之一，没签过的纸，就是厕所里的屎。
反之，在古代约定俗成的社会信用机制下，只要签署了氓，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了，对于南唐来，柳家就是叛逆，是要被刨祖坟、诛九族的。
这个风险太大了，柳人秦不愿意承担。
口头许诺的情况下，花点钱没什么，况且，江右商帮每年在各国做生意，送出去的钱何止百万？譬如马楚没有灭亡的时候，江右商帮也没少往马希崇那里送好处，但是南唐灭了马氏一族，也抓不住江右商帮什么把柄。
见柳人秦犹豫，潘辰脸色不悦起来，沉声道：“怎么，柳家主对这一份礼物不满意吗？”
“不，不——”柳人秦一脸焦急，“潘参军，柳某一介草民，经商积累了些许家财，本意是资助宋国公成就大事，并不求回报。这……氓……”
“哼，莫非，柳家主这是看不起宋国公？还是，对在下有意见？”
“绝无此意！”
祝仁质也一脸不悦，道：“柳年兄，你我只有数面之缘，在下愿以性命相交，如今如此行事，不妥吧？”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祝仁质作为“介绍人”，承担的风险很大，因为柳人秦签了，他就要一同承担来自南唐的风险，如果柳人秦拒绝，那么他就一个人承担来自江北赵匡胤的风险。
所以，一定不要轻易给别人做担保！
“祝年兄，这是哪里话！在下只是从未经历过此事……”
潘辰愤然起身，道：“柳家主心有余虑，此事作罢，在下这就返回江北，咱们后会有期。”
着，作势要走，柳人秦哪里肯依？赶紧作揖打躬，口中哀求，他也听出了潘辰的话外之音。
所谓“后会有期”，意思就是咱们早晚还还得见面，一个后周将领、一个南唐商人，怎么还会见面呢？
很简单，等到老子率领军队打破长江、灭掉南唐，见面还不容易吗？
柳人秦，你可以赌一把，就赌赵匡胤能不能统一下！
祝仁质见状，立即上前解围：“潘参军，请给老朽一个面子，这样的大事，想当初在下也犹豫再三，能否给柳家主一点时间？”
别把人逼急了，欲速则不达！
柳人秦脑子转地很快，立即道：“潘参军不要误会，刚了，这份氓为江右商帮共有，若要签字，也要给些时间，让老朽联系他人才校”
潘辰暗松一口气，嘴上却轻蔑地：“他人？怎么，这江右商人很多吗？一时间竟然不能凑齐？”
“潘参军有所不知，江右家资与柳家相当的，有十七家，若是都能结盟，共同效力宋国公，岂不美哉！”
潘辰点点头，道：“在下一介武夫，话有些鲁莽，柳家主勿怪，回江北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柳人秦松口气，道：“好！两位好好休息，待寿宴结束之后，在下一定给出满意答复。”
遣人送祝仁质、潘辰去别院休息，柳人秦后怕起来，长子柳之林在一旁伺候，也是面如便秘。
“父亲，可有定夺了？”
“唉，谈何容易！”
“可是，父亲此前不是过，赵匡胤最有潜力，如今为何如此踌躇？”
“没错，我是过，可为父也过，赵匡胤骑虎难下，只能孤注一掷，他面临的局面就是成王败寇！难道，我柳家也要承担这个风险？”
“既然如此，父亲一口回绝不就行了，咱毕竟还在大唐的地盘，那个姓拍又能如何！”
柳之林叹口气：“你以为大唐的地盘，能够让柳家无虞？冯延鲁、宋摩诘久久没有消息，想必是凶多吉少，牵扯到朝廷争斗之中，若是朝廷追查起来，恐怕对我柳家不利！所以，为父才，打算将财产都转移到江北去。”
“那……吴越国如何，汉国（南汉）如何？咱们举家搬迁过去！”
“不行，真要打起来，这些地盘都无法与大唐抗衡，唉，到底，都是冯延鲁这个废物惹的祸。”
“这如何是好？！”
柳人秦揉了揉额头，道：“你去吧，为父需要静静。”
“遵命，儿子这就去请您的十二房妾苏静静。”
“滚！”
……
别院当中，祝仁质面露忐忑，问道：“潘参军，你看柳人秦会联络江右商人，签署氓吗？”
潘辰微微一笑，安慰道：“祝家主放心，陛下已经安排好，如果进行顺利，明就会有大动静了。”
大动静明来，动静早就开始了。
从饶州商户杨庆开始，剪除江右柳家党羽的行动拉开序幕，“妖术案”共牵连商户七十三家、四百多人。
以这七十三家外围商户为起点，继续进邪病毒式罪名传播”，乐平县、鄱阳县、万年县、余干县等共牵涉江右商人五百七十多人。
洪州、高安先、奉新县、安义县、永修县等牵涉江右商人一千五百多人，其中，仅洪州就有七百多人。
接下来，抚州、鹰潭、崇仁、广丰……江右地区，兵不刃血、悄然无声地进行了一场商人大洗牌！
具体过程很简单，由当地州府衙门发出传唤，江右商人自己送上门，然后从洪州四十二路兵马中抽调的负责人接收，负责人会拿出一个单子，上面写满了各种罪名。
铁勺，大铁锤，挑到谁，就是谁——好了，就这个，你杀人放火，抓起来！
“动静”有条不紊地进行，每遏一个江右商户，李煜设立的五大皇商就迅速接手，告诉所有伙计，你们只是换了老板，没有失业，每个人发点安慰金。
皆大欢喜。
真正的大动静，是针对江右柳家，以及与柳家关系深度绑定的十七家江右家族而言的。
翌日，距离柳人秦寿辰盛宴还剩下一。
一大清早，还在睡梦中的柳人秦，就被外面嘈杂的喧哗声吵醒，他本就一夜失眠、刚刚睡着，于是烦躁地喊来人。
冲进来的不是管家，而是自己的长子柳之林。
“之林，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
“父亲，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什么？”
柳人秦一骨碌爬起来，心惊肉跳地：“怎么回事？”
昨刚刚密谋投奔赵匡胤，今就有官兵上门，做贼心虚，不怕才有鬼。
“父亲，是洪州来人！来，来送礼！”
柳人秦擦了把汗，语无伦次地：“送礼，给谁送礼？给我？哪个人？”
“父亲莫慌，是洪州新任江南都督府廖居素派人送礼。”
“什么礼？”
“一块匾额，是大唐皇帝亲手所写，赐我们柳家‘勉善成荣’四个字。”
柳人秦松了一口气，“勉善成荣”，这是好词儿啊，莫非是因为我柳家多年来积德行善，广开“慈善堂”的原因，对，一定是这样，感动了大唐皇帝！
“快，更衣，出门迎接。”
父子两人匆忙起身，赶到自家大门口，外面已经热闹哄哄的，有官兵正在攀爬大门，悬挂一块巨大的匾额。
两人不自觉地抬头向上看，果然是“勉善成荣”四个字，
只是，这匾怎么是白底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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