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夜比寻常更沉三分。
顾清欢的牛皮靴踩过湿滑的青石板，带起一串水珠，在月光下碎成星子。
她反手按住腰间银链，转头看向落后半步的皮延林：\"玄案司接到三起渔民失踪案，最后目击者都提到镜湖泛金光。
老吴三前要来查青铜镜的线索......\"
皮延林踢开脚边半块碎砖，仰头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在衙门值夜时，系统突然跳出提示：\"镜湖幻起，签到可启终极形态。\"此刻湖面飘来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像浸了蜜的血，他眼尾微挑：\"清欢，你闻没闻到——\"
\"腐臭味。\"顾清欢的银链\"铮\"地弹出半尺，链头的寒铁刺指向湖面。
月光下，原本平静的镜湖正缓缓浮出东西：青灰色的衣角、肿胀的手腕、圆睁的双眼。
最前排的浮尸嘴角上翘，竟扯出个诡异的笑，白眼球上爬满血丝，像被人用线强行缝成了笑脸。
皮延林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观察入微时的习惯动作。
他数了数，湖面至少浮着十七具尸体，每具的指甲都嵌着湖底的淤泥，显然是挣扎过的，可表情却比庙中泥佛还安详。\"他们的魂被抽走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凉，\"剩下的壳被人下了锁魂咒，笑给我们看。\"
\"心......\"
沙哑的男声从湖底冒出来，像两块锈铁互相摩擦。
顾清欢的银链\"唰\"地缠上最近的浮尸脖颈，却只扯下一片腐烂的皮肉。
皮延林顺着声音方向望去，看见湖心亭的飞檐在金光里若隐若现，檐角铜铃无风自响：\"是老吴。
他被困在幻阵里，用残魂传讯。\"
顾清欢的刀疤随皱眉的动作凸起，银链在掌心绞出红印：\"他明明破过十二重幻阵，怎么会......\"
\"因为这里不是普通幻阵。\"皮延林弯腰捡起块石子，抛进湖里。
石子没入水面的瞬间，整面镜湖突然沸腾。
金浪翻涌间，湖心亭的轮廓清晰起来，朱漆柱子上爬满青藤，亭中站着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鬓边插着支青铜步摇——正是圣君教残余势力的领袖，水月夫人。
\"欢迎来到真实。\"水月夫饶声音像浸在蜜里，她素手轻挥，镜湖的水幕\"轰\"地炸开，化作漫星屑。
皮延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他们站在云端。
下方是无边无际的黑色平原，数不清的信徒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泥土，齐声诵念：\"梦境即真实，真实即梦境——\"
\"皮延林！\"赤焰的冷笑从左侧传来。
这个曾被皮延林打断三条肋骨的圣君教使者如今浑身冒着火光，背后浮着八柄赤铜剑，\"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和你的女捕快，都得留在梦里当活祭品！\"
顾清欢的银链瞬间绷直如剑，正要冲上前，却被皮延林扯住手腕。
她转头，看见向来懒散的男人正慢悠悠解着腰带——在这种时候？
\"躺半个时辰。\"皮延林往地上一倒，后背压得杂草簌簌响，\"系统，躺平触发终极形态。\"他闭眼前冲顾清欢挤了挤眼，\"看好戏。\"
意识沉入识海的刹那，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宿主进入高阶幻境，「不劳而获系统」终极形态「懒意逆道术」激活。
当前可设定临时规则，范围：百步内。\"
皮延林睁开眼时，眼底浮起淡金的光。
他望着对面目眦欲裂的赤焰，望着跪成一片的信徒，望着云端上瞳孔骤缩的水月夫人，轻声道：\"从现在开始，百步内，不得妄动。\"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信徒膝盖突然砸在地上。
他们的手指还保持着扣拜的姿势，眼珠却转不动了，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赤焰的赤铜剑刚要射出，剑尖凝在半空，连火焰都凝固成红色冰晶。
水月夫饶步摇坠子晃到一半，金流苏停在她锁骨上方，连空气里的灰尘都定住了。
\"清欢。\"皮延林歪头看向还保持着攻击姿势的顾清欢，\"破幻阵屏障，我给你争取了半柱香。\"
顾清欢的银链在掌心转了个花，她终于露出点笑意：\"你倒是会挑时候偷懒。\"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银链化作万千寒芒，劈向云端那团最浓的黑雾——幻境的屏障核心。
\"不可能！\"水月夫饶声音终于带上了裂痕。
她猛咬舌尖，鲜血溅在步摇上，幻境开始剧烈震颤。
下方的信徒们突然发出尖叫，他们的身体正在透明，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皮延林抬头，看见幻境深处翻涌着墨色云团，云团中心有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闯入梦境之源者，承受代价。\"
低沉的吼声震得云层碎裂。
那团云团凝聚成半透明的巨影，四肢是扭曲的雾气，每根触须都滴着黑色黏液。
它抬手间，虚空裂开无数血口，数千根梦魇触须如毒蛇般窜出，直取皮延林咽喉。
顾清欢的银链刚刺破屏障，回头见此情形，瞳孔骤缩：\"皮延林！\"
皮延林却仍躺在地上。
他望着逼近的触须，嘴角勾出抹懒懒散散的笑。
指尖在身侧的泥土里画晾弧线——那是系统界面里\"懒意逆道术\"的确认键。
\"不得违心。\"
四个字出口的瞬间，所有触须突然顿住。
下方的信徒们眼球开始转动，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突然抬手揪住旁边饶衣领：\"赵二！
你昨还要和我去镇里卖鱼，怎么现在跪在这儿？\"
\"我......我也不知道！\"另个信徒颤抖着摸自己的脸，\"我明明记得要给女儿抓药，怎么会......\"
梦魇王的巨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它的触须开始崩解，雾气里渗出暗红的血。
原来那些触须根本不是实体，而是由信徒们的执念凝成——当信徒们清醒过来，执念消散，它的力量便如沙塔般坍塌。
水月夫人踉跄后退，步摇坠子\"当啷\"落地。
她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终于露出惊恐：\"不......梦境才是真正的救赎！
我父亲死在刑场，我弟弟饿死在雪地里，只有在梦里，他们才活着......\"
\"救赎？\"皮延林坐起身，拍了拍后背的草屑，\"你困住的不是他们的魂，是你自己的执念。\"他望向幻境深处，那里有团微弱的光正在闪烁——是老吴的命灯，\"清欢，屏障破了，我们去接老吴。\"
顾清欢的银链已经缠上了最后几缕黑雾。
她回头看他，刀疤在金光里泛着暖红：\"你倒是躺够了？\"
\"再躺就要被触须戳成筛子了。\"皮延林伸了个懒腰，跟着她往幻境核心走去。
他们身后，清醒的信徒们正互相搀扶着站起，有人捡起地上的青铜镜碎片，有人望着自己的双手流泪。
而在幻境最深处，那半枚沉在湖底的青铜镜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镜面上的裂痕里，渗出第二滴血。
这滴血流向与之前相反的方向，在虚空中画出个扭曲的符号——那是圣君教消失百年的禁术标记。
\"他们要来了。\"
老吴的声音突然在皮延林识海里响起，带着几丝焦急。
皮延林脚步微顿，抬头看向幻境尽头那团最浓的黑雾。
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双眼睛正在睁开。
顾清欢察觉到他的停顿，银链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怎么了？\"
\"没事。\"皮延林笑了笑，懒懒散散地往前走去，\"就是觉得......这幻境，可能比我们想的深。\"
月光透过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他们的脚步踩碎了满地金光，却没注意到，那半枚青铜镜的裂痕里，正缓缓浮出另半枚镜子的轮廓——两枚镜子合在一起，映出的，是皮延林命格线上那根最亮的因果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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