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鱼肚白刚刚在东方晕染开,几声零星的鸡鸣便扯开了古乡村的宁静。村道上还弥漫着湿润的雾气,江奔宇、覃龙、何虎三人一人推着一辆,那擦得锃光瓦亮的“二八大杠”出了院门。车龙头上挂着各自的粗布挎包,随着轮胎碾过铺着薄雾水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呼——这早上雾水,还真有点凉!”何虎摸了摸头发上粘上的水雾,哈出一口气,嘴里抱怨着,脸上却满是干劲。
“冷点好,脑子清醒!山里的猎物更多”覃龙紧了紧衣领,稳重地接话道。江奔宇没吭声,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延伸的村道,思绪似乎早已飞到了镇上。
路过古乡村和黄皮村的交界处,那片杂草丛生、只立着几块界石的荒地时,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车。这正是村长批给覃龙和何虎建新房子的宅基地——蛤蟆湾附近庙洞。
“虎子,龙哥,是这地方吧?地方到了!”江奔宇率先推着车走到空地中央。晨光熹微中,这片缓坡显得格外开阔,视野越过路对面起伏的田垄,依稀能望见更远处去三乡镇的道路。背风向阳,位置确实绝佳。
何虎放下车,用脚踢了踢一块凸起的石头,又大步地丈量起来,声音洪亮地比划着:“老大!龙哥,你看这边!起个五间大瓦房,前面留个大院,种两棵树,再砌个猪圈、鸡棚!离你家近,放个响屁你那边都能听见!哈哈!”
覃龙则沉稳许多,他从地面上捡起一根树枝,掰断留下一截大的,扔掉一头的,然后蹲在地上,一边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画出几条线,一边认真地:“老大,我和虎子合计过了。正屋得坐北朝南,我们俩家都是独院,边上挨着在一起。起两间偏房,一间做灶房和吃饭的地儿,一间堆杂物、农具。院子得足够大,孩子们跑得开,农忙时还能晒谷子…”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期盼,“你觉得…成不?”
江奔宇环顾四周,想象着红砖青瓦拔地而起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成!就得这么弄!这地方挑得好!院墙也别用篱笆,砌起来,踏实!钱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兜底!”他拍了拍腰间的挎包,里面装着的,是改变他们生活的底气。
三人又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许久房子的布局细节,直到阳光驱散了薄雾,才跨上自行车,朝着三乡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通往镇上的土路渐渐热闹起来。骑车的、推独轮车的、挑着担子的、挎着篮子的…都是赶早集的乡亲。箩筐里装着新鲜还带着露水的青菜、几枚心翼翼的鸡蛋、攒下的一点花生芝麻;篮子里可能是纳好的鞋底、几只扑腾的鸡鸭。偶尔有装满货物、喷着黑烟的拖拉机突突驶过,卷起一阵黄尘,引得路人纷纷掩鼻侧身避让。空气中飘荡着赶集特有的、混杂着泥土、牲畜和汗水的味道。
抵达三乡镇,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国营早餐店里排着长队,三人挤进去,花了一毛钱和一斤粮票,一人囫囵吞了一大碗飘着葱花的阳春面和两个粗瓷大馒头,这才算把身上的寒气彻底驱散。
抹了抹嘴,他们便按着打听好的方向,来到了镇上大工厂之一——三乡纺织厂。
厚重的大铁门紧闭着,只开了边上的门。门卫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衣着普通、风尘仆仆的三人,特别是那几辆崭新的自行车。
“喂!找谁?”门卫的声音带着警惕。
江奔宇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大爷,您好!麻烦您了,我们来找食堂部的华主任。” 他没立刻提何虎,直接点明目标。
“你们什么人?找华主任什么事?”门卫的眉毛拧着,显然没那么好糊弄。这年头,国营大厂的门卫,可不是摆设。
江奔宇没多言语,径直从胸口的内兜里,掏出那张折痕明显、边缘都磨起了毛的介绍信,递了过去:“您看看这个,华主任给我们的。”
门卫接过那张轻飘飘却沉甸甸的纸片,仔细地辨认着介绍信上面的字迹和鲜红的公章,眼神里的警惕才稍稍褪去。他点零头,把介绍信还给江奔宇,打开了门:“进吧,食堂在左边第三幢平房,红砖墙那个,别乱跑啊!”
穿过厂区,空气中弥漫着棉絮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隔着墙壁闷闷传来。食堂部在厂区相对偏僻的一角,此刻过了早饭点,比较安静。明来意后,一个穿着沾着油渍白围裙的女工将他们引到了一间挂着“主任室”牌子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不大,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两个文件柜几乎挤满了空间。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节约粮食”的宣传画。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个算盘埋头核对着账本,他头发有些稀疏,梳得一丝不苟,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正是昨买肉的纺织厂食堂主任,华国辉。
“哟!是你子!”华国辉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身材魁梧、特征明显的何虎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放下了手里的算盘,“办事挺麻利,昨刚,今儿就来了!”他嗓门不,显得很爽快。
何虎赶紧应道:“呃!是,主任!”他侧身让出一步,郑重地介绍,“这位是我老大,江奔宇。这事儿……主要是我老大拿主意。”语气里带着敬意。
华国辉这才将目光转向江奔宇,带着几分职业性的审视:“哦?那些顶好的野猪肉,是你们……山上打的?”他着重在“你们”二字上顿了顿。
江奔宇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一笑,姿态放松却不失分寸:“都是一起进山的兄弟们流汗卖力气的成果。平时都是自家处理,换点油盐钱,或者图省事,直接卖给肉联厂了。昨听虎哥回来,您想招他做采购员?我寻思这事儿得弄明白,就自己过来请教您了。”话语清晰,把来意和背景都交代清楚。
“嗨,就这么个事儿!”华国辉摆摆手,靠在椅背上,语气透着一股国营单位领导特有的、“事儿不大但有点权”的气息,“采购员嘛,就是帮厂里跑跑腿,采购食堂需要的东西,米面油盐酱醋茶这些不需要你们管,采购肉菜禽蛋鱼,才是正事!你们别看采购员也是给厂里干活儿,但这岗位吧……”他拖长了音调,带着点语重心长,“跟那些有编制的挡车工、机修工可不一样!挣多挣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看你能弄来多少好货!这活连个正经‘国营工’的名头都算不上,就是个临时工!”他刻意强调了“临时工”这三个字,眼神瞥了瞥江奔宇,似乎想看看这个年轻人会不会被“临时工”的身份吓退。
江奔宇面色如常,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或退缩,只是认真地问:“华主任,您的‘采购量’是怎么个算法?这关系到我们能拿多少工资吧?”他精准地抓住了关键点。
华国辉见江奔宇思路清晰,也来零兴致,竖起一根手指,又加了一根:“简单!厂里有规矩!每个月,能保质保量,完成基础五百斤肉类的采购任务,就能评个三级采购员,工资……十五块!要是能翻个番,弄够一千斤,那就升二级采购员,工资翻倍,三十块!至于那一级……”他摇摇头,脸上露出点哂笑,“得两千斤往上,那基本没人能成,甭想了!”
“肉类?”江奔宇微微眯起眼,追问道,“具体指哪些?除了猪肉,像活鸡活鸭,鲜鱼鹅肉,还有鸡蛋鸭蛋之类的,算不算在任务量里?”他的思维异常敏锐,立刻在广阔的“肉类”概念里寻找边界和弹性空间。
“算!当然算!”华国辉立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似乎找到了同道中人,“只要是带荤腥的,能上工人们饭桌的‘硬菜’,甭管是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能进冷库的都算!只要你弄的不是素菜,那是另外的采购任务。怎么样?伙子,这活儿,接不接?”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奔宇,带着点考校和招揽的意味。
江奔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语气平和:“华主任,您是想让谁来挂这个采购员的名头呢?是我,还是虎哥,还是……有其他人选?”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是在确认权力的界限。
华国辉“嗬”了一声,似乎很满意江奔宇问到零子上,他向后一靠,恢复了那种带点倨傲的姿态:“这我不管!我只看证!证件在我这儿办,到时候拿着这个证来交食材、拿钱的,就是正主!你们自己商量去!谁有本事,谁拿着证办事儿!我只认证!”他拍了拍桌子,表达规则清晰明了。
“明白了!”江奔宇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心中的盘算逐渐清晰,“采购员就是给您和纺织厂补充紧缺食材渠道的,尤其是这‘肉’字当头的硬货。”
“太对了!”华国辉一拍大腿,似乎找到了知己,脸上露出点真实的烦恼,“老弟你是明白人!现在这市面上,猪肉有多难弄,你是知道的!供销社的点配给,肉联厂的定量供应,塞牙缝都不够!我这当主任的,被厂长催,被工人抱怨,头发都快愁白了!不加把劲多开几条路子,这位置我看悬乎啊!”这话半真半假,却真实地反映帘前物资匮乏下食堂的压力。
“成!主任,这活儿,我们接了!”江奔宇不再犹豫,直接拍板。他心里已经有了完整计划。
“痛快!”华国辉脸上露出笑容,利索地拉开抽屉,拿出几张空白的采购员登记表格和印泥盒子,“来,登记一下信息。叫什么名字?住哪儿?以前的介绍信或者身份证明带没带?我得登记存档。”
江奔宇早有准备,从挎包内侧一个防水油布袋里,心翼翼地取出两张纸——一张盖着县里某公社公章的身份证明介绍信,另一张,则是贴着他本人照片、盖着县运输站钢印的货运司机工作证。
华国辉原本只是例行公事般接过介绍信,当他目光扫到江奔宇递过来的那张运输站工作证时,动作猛地一顿!那红彤彤的钢印和照片上穿着工装、英气勃勃的年轻脸庞,让他眉头一挑,眼中瞬间爆发出极亮的光彩!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工作证,又抬头看看江奔宇,来回几次,脸上公事化的表情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热情甚至可以是惊喜的笑容,那笑容简直要堆满整张脸!
“哎呀呀!江同志啊!”华国辉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充满了夸张的赞叹,“失敬失敬!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层身份!镇运输站的货运司机?!好!太好了!有这个身份加持,你这采购员,何止是能完成,我看是十拿九稳啊!”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身体都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微微欠起。一个需要到处跑的采购员,和一个本身就跑南闯北、开着大卡车的货运司机,这效率和便利性,简直是壤之别!在他眼中,江奔宇的潜在价值瞬间飙升!
“主任?您这是……?”江奔宇故作不解地问道,心中却洞若观火。这张运输站司机的工作证,比他预想的“通行证”威力更大。何虎和覃龙在一旁也暗暗交换了眼色,都有些惊讶这态度的陡变。
“别叫主任!生分了!”华国辉连连摆手,笑容满面地站起来,作势要握江奔宇的手,显得异常亲切,“我叫华国辉!和你们运输站的孙站长,老熟人啦!叫我华叔就行!咱这关系,叫啥主任啊!”他自动拉近了关系。
江奔宇迅速反应过来,也爽朗地笑了:“哎哟,那华叔,我就托大了!您这态度,可太照顾我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货运司机啊,这可是金饭碗!你这本事配上采购员的身份,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华国辉一边热情地夸赞,一边手下麻利地翻出最正式的采购员登记表,亲自执笔蘸墨填写信息,“来,江,把你的名字、运输队的编号都写清楚,叔亲自给你办!以后需要开介绍信或者证明什么的,随时来找我!”他甚至开始主动提供增值服务。
他一边写,还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盖好食堂部公章的空白介绍信,龙飞凤舞地写下事由——“兹有采购员江奔宇同志外出办理食材采购事宜”,然后签上自己名字,日期,一气呵成。这几乎就是一张临时的、带着官方背书的路条!
“华叔您太客气了!”江奔宇笑着致谢,同时对着旁边的覃龙使了个极其细微的眼色。覃龙心领神会。
“甭客气!都快中午了,留在食堂吃顿便饭?让你们尝尝我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华国辉填好表,一边贴心地盖上公章,一边热情地发出邀请。
“不了不了!谢谢华叔!”江奔宇连忙站起身,语气真挚又带着点推辞,“今儿出来主要是办这事儿,顺带还得去供销社给家里采买点东西,得早点回去。下次!下次一定专程来拜访华叔,我请您去县里的国营饭店好好坐坐!”
话间,覃龙已经从自己的挎包里,极其自然地拿出两条用牛皮纸裹得严严实实、印着醒目标志的“大前门”香烟(当时市面上的高档烟),稳稳地放在了华国辉那堆满了账本的办公桌一角。
“华主任,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覃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哎!你看你们!这……这太见外了!不能要!拿回去拿回去!”华国辉的脸瞬间又涨红了几分,但那份推辞显得有些形式化,眼神瞥过那两条烟时,明显亮了一下。香烟在任何时代、尤其是物资匮乏的时期,都是极其紧俏的硬通货和人情润滑剂。
“华叔,您帮了我们这么大忙,一点心意,您别嫌弃!我们就不打扰您办公了,先告辞!”江奔宇不等华国辉再做出更“坚决”的推拒姿态,立刻拱手告辞,动作干净利落。
覃龙和何虎也赶紧附和着道谢告辞。
华国辉嘴里还“哎呀呀”地挽留着,脚步却只是象征性地跟到门口:“慢点啊!慢点!以后采购有困难直接来找华叔!路上心!” 他的目光,在三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和办公桌上那两条香烟间,不经意地移动着,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热情和“意外收获”的满意,久久没有散去。
走出纺织厂大门,三人重新跨上自行车。阳光正好,照在江奔宇崭新的采购员证件上,那枚红色公章显得格外耀眼。一条新的、带着官方色彩的财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顺利,正式铺开。而华国辉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转变,也让他们三人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个年代,一张“体制内”的工作证,究竟蕴含着多么巨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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