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慎在原地哈哈笑着，不注意间却被窦氏一把推开。
她手脚似乎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已经快要没了知觉，但她还是挣扎着爬下了床榻，正想努力往房门处去。
萧文慎冷冷看着。
“没用的，夫人，”他轻声道，“我方才给你灌下的是……”
“见血封喉……”
窦氏蓦地回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陪伴伺候了近二十年的枕边人。
“你……”她努力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来，“你怎么能……”
见血封喉，是十三年前，萧文慎想尽办法都遍寻不得的毒药。
这毒无色无味，只需几滴，置于食物或是茶水之中，中毒者不多时便会窒息麻痹而死，几乎无药可救。
而萧文慎需要这种毒，还因为这种毒有个好处。
能让中毒者死后，脸色慢慢恢复如常，完全看不出来是中毒而死，就算要查，也只会以为是心悸而亡。
她当年新婚不久，看着自己日日食不安寝的夫君，心疼不已，特地花了许多银钱心思，托了自己娘家那头的一处关系。
才好不容易弄到两瓶。
一共两瓶药，一瓶已经用在了萧文慎当年的心腹大患身上。
而另一瓶，萧文慎担心留在府中会惹祸上身，早早便丢弃了。
如今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将这药用到她的身上！
“为……”窦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不死心地朝着萧文慎发出低吼，“为什么……”
萧文慎微微睥睨着她。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
罢，他撩开袍角，稳稳坐到榻边。
气定神闲地看着窦氏蜷缩在地上，像个蚯蚓一般挣扎着、震颤着。
气定神闲地看着窦氏慢慢不动了。
然后终于，彻底没了声息。
萧文慎坐在窦氏房中许久，直到院子外传来喧闹声。
他才缓缓抬起头站起身来，往前几步，走到窦氏身旁。
……
“大姑娘，大姑娘不能进去！”
萧华臻带着芯蕊，脚步半刻都不敢停歇，一路跑到窦氏的颜熙阁。
两个人甫一靠近，就被拦了下来。
萧华臻看着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精壮护院们，突然有些心惊。
她一把抓过旁边的一个厮，迫不及待问道：“莫婆婆呢？”
厮摇头，“大姑娘，的不知道。”
萧华臻转头与芯蕊对视一眼。
怕是她们已经来晚一步了。
窦氏如若知道芯蕊安全回了府……只怕她便不会留着莫婆子这个人证了……
她原本想回府后立即找到莫婆子，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要问清今晚的事。
因为窦氏虽是想骗她出府，但却不可能可以凭空编出一个这么离谱的理由来骗她。
何况那支碧玉簪的由来，还是个谜团。
事关她的身世，她心中总有种预感，也许莫婆子跟芯蕊透露的那些话里，并非全是谎话。
当年窦氏生产时，莫婆子肯定是在的，她定然是知道什么隐情的。
她拉过芯蕊拐到不远处的亭台下，低声道，“芯蕊，你可知道莫婆子有没有家人？如今都在哪里？”
芯蕊紧张地想了又想，“莫婆婆的老伴很多年前就走了，她的儿子前些年也得了肺痨，早就被林妈妈赶出府了……对了！”
“她有个孙儿！”
“今年应该也就十来岁，就在府里的马房那头做活计！”
“马房……”萧华臻略一思索，“走，咱们去马房！”
二人正要离开，却忽然听得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
“夫人——夫人！！！”
萧华臻惊得止住脚步。
这声音万分悲痛，听着却很耳熟……
是她父亲的？！
“姑娘……”芯蕊牙齿都在发颤，“有人在哭……好像、好像是夫人院里传过来的……”
二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颜熙阁的方向。
颜熙阁里头、外头的灯唰地一下依次亮起。
一队厮从院门处鱼贯而出，个个表情慌张，奔走着哭号。
“夫人没了！”
“夫人没了！”
萧华臻僵立在原地，木然看着。
窦氏……死了？
她方才以为莫婆子凶多吉少，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窦氏虽没能得逞让自己死在荒郊，但必定留有后手，借着此事如何大做文章也未可知。
可如今的结果，却是窦氏死了？！
她不解地看着颜熙阁前来来回回的下人们。
芯蕊随手拦住一个，替她问，“夫人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夫人夜里突然犯了心悸的毛病……”那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没等大夫赶过来，就撒手人寰了！”
“瞎！夫人什么时候有过心悸的毛病？！”芯蕊狠狠驳斥，又揪着那厮看了又看。
她忽然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赶紧松开了手，将他挥退。
“姑娘，”她附到萧华臻耳边，急切道，“这几人根本不是颜熙阁的，我在颜熙阁待了那么久，从未见过他们。”
萧华臻原本正心烦意乱，她如何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出事的人会是窦氏。
现在听了芯蕊这话，她似乎忽然从无数杂乱的麻线中，终于理出一丝头绪。
突然，从颜熙阁院门内跑出一个人，四下张望一番之后，便急急忙忙朝着萧华臻的方向跑来。
萧华臻紧紧握住芯蕊的手，“先别话！”
她认得这人，是常年在萧文慎书房伺候的，唤作姚成。
姚成几步跑到萧华臻跟前，跟方才那厮差不多的神色，都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姑娘怎么在这儿？”
他嗓子嘶哑，应是哭得太狠，“侯爷正让我去寻二位姑娘来、来……”
他垂下头抹泪，“来见夫人最后一面！”
“大姑娘既然在这儿，就先随我进去吧。”他做出请的手势，又关切道，“侯爷此刻悲痛不能自抑，还请大姑娘撑着些，一会儿劝劝侯爷！”
萧华臻闭眼深吸了口气。
“母亲……是什么时候走的？”
姚成微微愣了一下神，随即答道，“侯爷方才从澹泊斋处理完公务回来，进了夫人房里才发现的，夫人是突发心悸……”
“知道了。”萧华臻面无表情打断了他的话。
都是一模一样的辞。
时机还就偏偏这么凑巧，她前脚进府，后脚窦氏就被发现心悸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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