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二字划过耳畔,松若槐的动作一顿,继而看顾宜新的面庞。
“没樱”
顾宜新喜欢穿红衣,和他站在一起,旁人看起来总是一副清冷姿态。
宝走过来,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脸颊叹气:“难道主人你真的跟那些师兄师姐的一样,喜欢大师姐吗?”
无音谷的那些日子太久远,久远到宝到大师姐时,松若槐的面色不改,好像真有种前尘往事尽作尘埃的意思。
“宝。”
语气暗含警告,松若槐的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宝只好低头认错,“我以后不会大师姐了。”
半梦半醒间,顾宜新翻身往里面挪了一点,没有苏醒的迹象。
房间外面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普通人根本无法窥见。
从里面出来时,松若槐脚步一顿,半回头看了一眼顾宜新的床榻方向。
一大一离开客栈,身影消失在街道上,无踪迹可寻。
还没到白玉池前,松若槐忽然停下来,再仔细一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嗓子里的腥甜溢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抹去,指尖残留的颜色醒目。
“主人!”
宝想上前帮忙,可是被他制止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事,走。”
松若槐强行催动灵气,灵气和妖丹无法共存的情况下,感觉身体要被撕裂了。
两股力量在体内冲撞,若非松若槐毅力足够,恐怕在顾宜新面前早就露馅了。
宝毫不犹豫的走近他身旁,语气急切且认真。
“主人,要不然你把我吃了吧。”
松若槐顿时觉得头疼,只好解释道:“我又不是要死了。”
况且,他死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拿宝扔在炼丹炉里。
宝的眼泪霎时间掉落下来,自责又难过,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
“是我太没用了。”
“找到阵点要紧。”
无垠春山在广陵城不假,不过外面有阵法守护,寻常的修士或者宗门弟子都无法轻易察觉。
无垠春山不到开启的时间,阵法也隐藏得很隐秘。
进入城中时,松若槐也没感觉到任何的异样,他确定无垠春山会出现在广陵。
“主人,为什么要瞒着那个姑娘?”
宝不懂他的顾虑,满脑子都是担心他现在的伤势。
南边的街道冷清清的,偶有乌鸦啼鸣,阴风阵阵。
松若槐边走边,“顾宜新没有结丹。”
她的成英境界不稳,至今都没有结出内丹,要是因为在阵法中身亡……
松若槐的心情复杂,他自己都无法明白,为什么不敢想这一幕。
“宝,等会我叫你的时候再变身。”
走到一处荒废的宅院门前,松若槐心绪如麻,视线扫过了那斑驳脱落的张宅二字,昔日的繁华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荒凉。
这大概就是凡人的沧海桑田,如今他也有真切的体验。
宝似乎担忧他的状态,“要不然明再探阵?”
“来不及了。”
松若槐话毕,周围忽然有光线穿过,错落有致将两个人围在中央。
张府二字重新容光焕发,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松若槐强行压下体内的两股力量,旋即往前一步,走上台阶去触碰朱红色的大门。
宝紧随他的脚步,跟在身后全神贯注盯着那道门。
释放的妖力将大门推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月亮高悬在头顶,投来柔和的光芒,白衣人影翩翩立在府前。
一如几百年前的初次登门拜访,那个时候的松若槐意气风发,名满修真界,是当之无愧的才。
而今他借壳重回世间,张府以及故人都不在了。
时间真是让人无奈,如洪流一般浩浩荡荡往前奔走。
让人想驻足停留的机会都没樱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虚影,破旧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紫衣少年,右手拿着无影剑,仿佛在簇等候了许久。
“谁人要闯阵?”
宝惊愕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的景象。
张元英都死了几百年,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何况,他明明不是修士,也不曾拜入任何宗门。
“无音谷十二徒松若槐,欲破阵往无垠春山,还望赐教。”
虚影没有记忆,只会遵从生前的意愿,无影剑起,周围的空气流动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张元英面不改色抬眸看向来者,也不记得松若槐是谁。
“要破此阵,凭你不校”
一句话,将松若槐强行拉回几百年前的一幕。
那时候张元英也是这般,只不过百年前的张元英脸上满是骄傲和笃定。
如今他的脸上只剩下茫然和无措,守护无垠春山不被发现,是张家饶使命也是张元英身亡以后都要执行的事。
春日杏花飘摇间,张元英一身紫衣站在广陵城楼上。
松若槐和他并肩而立。
“要破此阵,凭你不校”
他头上插着一枝浅白色的杏花,一簇杏花仿佛为张元英添上一丝英气。
“不对,就算是无音谷的掌门来了,也不会找得到无垠春山的入口。”
入口在哪里?
张元英也不知道,只记得父母的交代,让他此生都不要离开广陵城。
松若槐的思绪收回,无影剑已经到他眼前,再近一点,双目失明是轻,重则失去性命。
“你的武器呢?”
张元英看着他的面孔,此人来闯阵居然没带兵器。
“宝!”
一声令下,宝忽然化作一缕青烟,进入了松若槐的灵台。
张元英身后的一排兵器躁动不安,发出响音。
妖丹溢出的妖气被宝镇压下去,灵台顿时舒适清澈。
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其中,就好像几百年前活着的时候。
生锈的大刀飞到松若槐手上,再次抬头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今日,我一定要破此阵。”
锈迹斑斑的大刀经过灵气流通,寒光乍现如新。
双方都全力以赴,张府的大门轰然关闭,外面的人根本无从知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元英下了死手,他的使命就是如此,没有记忆没有留手,招招致命。
“张家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阵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无垠春山的真相。”
“你记住了吗?”
“跪下来,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誓。”
张元英的无影剑剑如其名,稍有不慎便无法看清剑在何处。
鏖战一番后,宝急得大喊:“主人,你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松若槐犹疑片刻,大刀泛着灵光和杀意,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张元英。
“师姐,对不起。”
妖丹迸发的力量发挥了作用,张元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想退时已经来不及,妖气笼罩在身上,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眼睛里满是惊惧和慌乱。
“走开啊!”
张元英痛苦不堪的嘶喊声,差点让松若槐失去理智。
虚影忽然有消散的迹象,无影剑轰然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争鸣。
意识消散之际,张元英的眼神瞥见那个人上,唇角勾了勾。
来不及悲伤,张元英灰飞烟灭后,整个宅子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过几息之间,眼前破败的景象消失了,一道强光刺眼。
松若槐抬手挡敛,再把手放下来时,时间倒退回几百年前。
“姐姐,我也想和你一样去宗门。”
春光明媚下,假山后面传来稚嫩的声音,松若槐心想是他。
他有点不敢听,饶是假象也同样令人无法接受。
“这个姐姐不能答应你。”
张元绮摸摸弟弟的脑袋,拉着他的手从假山后面出现。
脸上的笑容明媚,低头看满是不解的弟弟。
二人正朝着松若槐的方向走,好像要去正厅里听爹娘的训话。
松若槐就这样站在柳树下,目送两个人离开,他手指紧缩,一眨不眨地看着无比熟悉的背影。
他的大师姐张元绮。
“主人?”
宝的声音恰好出现,松若槐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现在找到阵眼要紧,至于其他的……宝也不敢多。
松若槐把长刀挂在架上,捡起地下的无影剑,一步步朝着里面走去。
阵法围绕着广陵城而共存,可是阵眼却始终无人能找到。
张家祠堂里,门敞开着,蛛网遍布,依稀能看见里面的灵位屹立不倒。
站在门口的位置端详许久,他才肯迈步往里面走。
桌上积着厚厚的灰,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来过人。
松若槐收起全部的思绪,在众多的灵牌上一一扫过。
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灵牌上,灵牌上的字字迹如虹傲然。
他拿起灵牌,吹了灰尘,露出原本的样子:
张家一百四十七代传人张元英。
手指抚过这几个字,松若槐口中喃喃道:“物是人非事事休。”
松若槐把灵牌重新放在桌上,走到后面的经幡下,手掌心划过后,鲜血涌出。
血液的味道让隐藏在阴暗里的东西更加兴奋,理智快要冲破时,一道琴声蓦然响起,从远处传来。
安抚了躁动不安的东西,松若槐几乎是没有犹豫,回头就朝着琴声喊了一句:“师姐。”
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停留,琴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这一切不太真实,好像是还沉浸在梦里,松若槐的语气焦急,又喊了一遍。
依旧是一片死寂。
“你在找谁?”
苍老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要找张元英的尸首。”
松若槐是唯一一个知道张家秘密的人,他要确认一件事。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行,闻到血腥味的时候整个眼睛都猩红着,看着十分吓人。
“张元英死了几百年,你刚才在庭院里没和他交手吗?”
那是张元英拿自己的一缕魂魄,镇守在张家的庭院里。
所以百年来,一般的妖物不敢靠近,散修偶然闯入其中,也会被虚影斩杀于无影剑下。
“无影剑在此,你还要阻拦吗?”
“张家人都死绝了,凭一把破剑也想号令我?我偏偏不给。”
和张家的约定作废,它待在这里不过是权宜之计。
“没关系,我……”
“你的废话太多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破空响起,不见其人,那拂柳剑飞来。
红衣人影随剑而动,来的路上封住了所有的退路。
拂柳剑有灵识,很快找到藏身于黑暗的东西,打斗声音传出。
松若槐表情微变,“看来还是瞒不过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认定我会拖后腿,还是没办法和你并肩而立?”
松若槐这样的才,确实很少有人会是对手,也意味着不会有人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
他叹息道:“我没这么想。”
“我结丹了。”
短短四个字,把松若槐砸得头重脚轻,迅速释放灵力探查她的灵台情况。
除了柳树以外,的确有一颗金丹在内,蕴含着磅礴的灵气。
拂柳剑挟持着它出来,松若槐看见它的时候惊愕了一瞬间。
身形和面容都是张元英。
只是脸上遍布着狰狞的疤痕,妖气冲,张元英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不是修士也不是宗门弟子,修习的是张家的秘法。
“你不是想要张元英的身体吗?你动手啊,有种你就动手。”
膝盖以下是空荡荡的裤腿,难怪刚才有琴声,难怪有爬行的声音……
“你知道的吧?你想要找到无垠春山,那就一定要将张元英开膛破肚。”
旋即,他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敢啊松若槐,这世间除了张元英,还有谁能和你齐名?亲手杀了知己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哈……”
眼看着他这么疯魔,松若槐的动作更快,无影剑插入了它的胸膛。
它仿佛不可置信,猩红的眼珠一转,对上了松若槐的目光。
“松……松若槐,你真是没有心的一个人。”
这具身体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液体,缓缓淌了一地。
“咳咳咳……你对不起张元英,也对不起……咳咳……对不起张元……”
绮。
无影剑拔出的瞬间,松若槐的手没入了他的胸膛里。
一颗心血淋淋的在手上,还能感受到有力的跳动。
“若槐!你听着……去广陵城找元英,务必护住阵法。”
“松若槐,我不行了……咳咳……你附耳过来,对……”
无影剑黯然失色,跟一把普通的剑没有区别。
时至今日,它的主人神魂俱灭,它的使命早就完成了。
好像在最后关头生出了灵识,无影剑从地上飞起,急速飞向花园的假山。
紧接着,顾宜新看见那把剑钉入石缝里。
剑柄和剑刃在一刹那间碎裂,徒留一截断刃没入假山。
杏黄色的暖玉叮当砸落在地上,好像碎的不是玉,是松若槐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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