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漾醒来的时候，屋里很暗。
只有床头柜上开了一盏灯。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鹤庭推门而进，“醒了？”
“嗯。”
男人上前，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不烧了。”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周鹤庭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上面有精致的细粥菜，以及一些西洋药。
他喂给她吃了。
吃完后，柳漾又躺回床上。
周鹤庭拉了拉她的被子，“昨晚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柳漾有心事，睡得并不安稳，尤其是待在一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周鹤庭望着她苍白的脸，沉默良久，才开口，“等你病好，我送你回去。”
“你安排吧。”柳漾声音细微而虚弱。
“三年前...后悔跟我吗？”
这个问题跳脱，又猝不及防。
柳漾转过头，望向花板，“不后悔，那时如果没有你买下我，或许我祖母和弟弟早就饿死了，我很感激你。”
感激...
周鹤庭抬手扯松领口的扣子，缓缓起身，眼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我有事，先走了，你养好病之后，让何副官送你。”
她没应。
男人也没再跟她多一句，拉门离开。
柳漾在别馆养了六日的病。
养的差不多，她回了家。
何副官负责送她，“少帅要你好好养着，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常出门，那些故人...也没必要再见面，对了，明先生已经复职，学校那边不会再辞退他。”
柳漾听懂了何副官的意思。
周鹤庭改变主意，让她回家住的前提条件，是她能安分守己。
她闭了闭眼，眼睫微颤。
见状，何副官解释，“柳姐，你别怪少帅，他是为了你着想，这世道太乱，你到底是个姑娘家，在外工作实在是不安全。”
柳漾笑了笑，没应声。
她直接上了车。
很快，柳漾渐渐发觉，这并不是回家的路，“何副官，我们要去哪？”
“医院。”
“我病已经好了，而且药也没吃完。”
离开的时候，齐妈将药都给她装到了藤皮箱里，周鹤庭让齐妈告诉她，必须按时吃。
何副官顿了顿，“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
“老人家住院了。”
柳漾面色惨白，“我祖母住院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前几日老太太突然晕倒，我派去伺候的佣人及时将老太太送了医院，医生诊断老太太头部出了些问题，不过好在控制住了，只是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太清，似乎需要做手术。少帅嘱咐我，等老太太情况稳定些，再告诉你。”
紧紧抓着衣领，柳漾呼吸不畅，“做手术？”
“是。”何副官应着，“少帅专门请了国外的脑科医生，好像叫什么艾米，柳姐，你大可放心，那位医生医术很高明，老太太会没事的。”
柳漾打开车窗，由着冷风往里灌。
良久，她才冷静下来。
到了医院，柳漾在医院三楼的某间VIp病房看到了老人家。
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糟糕。
两个护工轮流候着，旁边摆着新鲜的水果。
祖母气色很红润，一瞧就被照姑精细。
何副官赶紧道：“是少帅专门给老太太安排的房间，护工也是少帅找的，这段日子老太太营养补充得不错，已经康复许多，等稍微养好一些，就会安排做手术。”
“代我谢过他。”柳漾闷声道。
“好，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何副官离开后，柳漾进了病房。
祖母伸长胳膊，拉过柳漾的手，“这阵子你为着我的事，忙坏了吧，安排这么好的病房，跟神仙住的地方似的，得多少钱？”
老人家不知内幕，以为是柳漾安排的
“没花多少。”柳漾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养好病最重要，祖母，您就安心住着，别想这么多。”
“真的？”
“嗯，您要是不信，等会儿我拽个医生过来，你问问他。”
祖母呵呵笑，“那就好，虽我这个病是要治，可如果花太多钱，也没必要了。我攒的那些钱，一半要留给你当嫁妆，另一半给阿平当老婆本。”
老人家糊涂，以为家里攒了不少钱。
殊不知曾经攒的钱都被花光，唯一的念头就是给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留后路。
柳漾眼睛一酸，险些没忍住，“您别想这么多，我的嫁妆，我自己就能挣上来，阿平您更不用担心，他在军校有吃有喝，还有军饷发，以后出来当军官，不愁娶不上媳妇。”
她不断安慰老人家不要多想。
老太太一直点头，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睡了。
柳漾望着老太太红润的脸，茫然而压抑。
她实在琢磨不透，为何周鹤庭会对祖母的事这么上心。
明明他的心，是在殷晚汀身上的...
老人家睡着，又有护工照料，柳漾心情有些烦躁，她去了医院外面散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紧接着，周鹤庭从车上下来。
顿了顿，柳漾才要上前，便瞧见周鹤庭从旁边接过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女人身上的白色洋装，被血水浸透，神志不清地被周鹤庭抱在怀里。
是殷晚汀。
柳漾微怔。
与此同时，周鹤庭抱着殷晚汀，从她身边越过，疾步上了楼。
柳漾下意识跟过去，上了二楼，殷晚汀被推进手术室。
周鹤庭被关在手术室门外。
之后，柳漾看到何副官急匆匆从楼下赶过来，他径直走到周鹤庭面前，在周鹤庭耳边了什么。
周鹤庭神色明显几分凝重。
等何副官又离开，周鹤庭一直在手术室外面等。
殷晚汀受伤那么严重，他一定很担心。
心颤了颤，柳漾转身上楼。
回到病房，里面突然多了好几个医生。
心里咯噔一声，柳漾忙上前，老人家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突然不省人事。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柳漾慌了，“医生，我祖母她怎么回事？”
“老太太年纪大了，突然发了病，现在必须马上动手术。”
“我一个朋友，请了一位洋人医生来，可以给我祖母动手术。”柳漾强迫自己冷静，尽量稳着心神。
“您的是我的老师，艾米医生吗？”
“对，就是他。”
边跟着把老太太推去手术室，柳漾边跟医生话。
医生眉头皱得很紧，“虽我做也可以，但成功率不及我的老师，但方才来了一个出车祸的女人，艾米老师被人请到二楼做手术，他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过来。”
出车祸的女人...
殷晚汀？
柳漾手一紧，身子止不住地发颤，“那...”
“主刀医师是院长，艾米医生只是副手，或许可以请其他医生去，把艾米医生换下来。”
柳漾急匆匆跑到二楼。
此刻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刺目的红光笼罩着男饶侧影。
周鹤庭依旧在等。
而艾米医生...此刻正为殷晚汀动着手术。
柳漾没有心思想别的，上前抓住周鹤庭的胳膊，神色慌张，“我祖母突然发病，需要艾米医生动手术，我问过其他医生，他艾米医生不是主刀医师，能不能把艾米医生安排到三楼手术室，我祖母她快不行了...”
“柳漾，殷晚汀出了车祸，情况危急，不能有任何变故，艾米医生的学生也可以做。”
“周鹤庭，我求你...”柳漾压抑啜泣，“只要你让艾米医生给我祖母做手术，以后你什么我都听，救救我祖母。”
她姿态卑微到尘埃。
换来的却是周鹤庭冷漠的平静，“何副官，把柳漾带上楼，另外，安排院里最好的医生过去，辅助艾米医生的学生为老太太做手术。”
柳漾后退半步。
何副官过，艾米医生是专门被请来给她祖母做手术的。
可如今的冲突，周鹤庭毫不犹豫选择了殷晚汀。
她惨淡一笑，“周鹤庭，你问我，是否后悔跟你，我不后悔，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三年前，若只有我孤身一人，我宁愿死，都不愿意再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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